鱼鸢儿白了梁恒一眼,拂袖而去。梁恒呆若木鸡:“这可如何是好呀!”
君迁岂知他是这样办事的,瞠目道:“你既假人之名,为何不事先与她商议?”
“这点儿小事我当她不在话下,谁知她今日突然翻脸,真不知我哪儿得罪她了……”
梁恒哭丧着脸,却见君迁走出门去,忙拽住他:“你去哪儿?”
君迁道:“去解释。”
梁恒急道:“解释什么?谁听你解释?做生意的最讲究信用,人家可都是推了要事来的,你一去解释,咱们的生意可就破产了!”
君迁无奈道:“那怎么办?”
“怎么办?难不成真要我把苏小小的魂儿招出来给他们唱曲子?”
梁恒唉声叹气,蓦地灵光一闪,正色对君迁道:
“这样吧,我再好生劝劝鱼鸢儿,你趁机到外头巡回一圈,看有哪个头牌娘子这会儿是有空陪客的,先请她们来帮忙暖个场!”
君迁一凛:“为何要我去?梁医正曾说过你在这里颇有人缘吧?”
“我……我三番五次来这儿,她们都烦我了!沈学士初来乍到,卖相又好,还是你去合适!”
梁恒满脸讪笑,不待君迁反驳,拽着他来到鱼鸢儿房前,叩了两下门便独自进去了,转身把君迁关在外头。君迁死死扒着门隙:
“你要我去说什么?……我不会说!”
“哎!这有什么不会说的?你就说是药王真人托你来济世行德,请娘子们结个善缘便是!”
梁恒隔门指导一番,砰地将门合上。君迁被逼上梁山,不得已独自去化缘。深吸一口气,缓缓下楼,还未站稳,便闻燕语莺声,巧笑倩兮,直教人疑心是楼外桃柳成了精。
他长叹一声,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但觉如芒在背,如履薄冰。众佳人见他这副模样,笃定是她们最爱的那类“在室之男”,皆主动上前招揽调戏。一霎时红袖绿腰,软玉温香,寸寸化作锦绣地狱。
君迁何曾料到这仗势,顿时一个头九个大,转身就逃。姊妹们见他如此,愈发来兴,直追着他而去。君迁走投无路,重又拾级而上,一路奔逃至顶楼。回过神时,已不觉闯进一间半掩着的小阁楼中。
屋中看来无人居住,虽是白日却十分昏冥,尘网遍布,霉味袭人。君迁皱了皱眉,正要退出,暗处幽幽飘来个沙哑的女音:
“既来了,便坐会儿吧。”
君迁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屋子深处有张卧榻。塌前小案前依稀坐着个人影,遍身着黑,唯独一头长发是刺目的雪色,缟素般垂着,遮蔽了她的面容。
君迁失声道:“你是……?”
“贵驾远到而来,却不知我是何人么?”
那女子并未回身,兀自在铜镜前拈起木梳。一面如拨弦般轻抚着满头雪发,一面哑声轻唱起那支旧曲: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
君迁并不知她所唱何曲,但闻其声凄切似杜鹃啼血,令人遍体生寒生寒,却如有摄魂之力,不禁在原地听怔了,蓦地想起此前听闻的一个传说——相传苏小小的幽魂仍徘徊于这西泠桥畔的埋骨之地。
那女子唱完了歌,隔镜远望闯入者,冷笑道:
“看来贵驾与我一般,皆非世中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