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迁直视梁恒:“梁医正此言确乎发自本心?”
梁恒笑道:“梁某生性愚直,绝非替人做暗桩的料,岂会为了一己私利背弃同僚?我不缺钱,更不缺德!”
君迁犹自沉吟,梁恒见状,悻悻起身欲去:“沈学士若不信我,在下这就告辞,就当你我今日不曾于这同心楼中会面……”
“梁医正留步。”君迁唤住他,“我相信你。”
“西湖山水作证,你绝不会错信!茶乃水中君子,今日你我以茶代酒,共结君子之盟!”
梁恒粲然一笑,替君迁倒了茶,举盏酹向窗外湖山,一饮而尽。君迁饮了茶,正色道:
“施济局之事我只与苏通判一人提及,梁医正从何而知?”
“自然是从苏通判那儿知道的啊!”梁恒扬眉一笑,“实不相瞒,今日来此之前,我已与他老人家见过一面,他什么都告诉我了。我同他讲了那日你在武林门绸市给我下套的经过,苏通判还夸你有勇有谋,懂得请君入瓮哩!”
“……谬赞。”
“你那借口寻得恰好,我差些就入了瓮了!但我断定沈学士清风霁月、誉满杏林,绝不会挟人之短。果不其然也!”
梁恒摇扇一笑,从扇面后打量着君迁:
“沈学士这擒贼先擒王的魄力,连苏通判都没料到呢!不过依你本意,今日借口请那张大官商来此,单枪匹马的,见了他又打算如何?不会直接苦口婆心劝他把那药王庙让出来改成病坊造福于民吧?”
君迁坦言:“苏通判身居殊职,我恐他不便参与此事,无奈出此下策。原备今日暂探听虚实,寻机转圜,再做筹谋。”
“原来沈学士也晓得这是下策啊!那些给织造院办差的官商是什么人物,探听虚实?他探听你还差不多!”梁恒噗嗤一笑,敛容道,“沈学士恕我直言,你的看家本领对付人身上的疑难杂症固然有效,若要治这世上的大小毛病可就百无一用了。”
君迁并不自辩,问道:“梁医正深谙治世之道,可有良方?”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沈学士和苏通判这样的国之栋梁暗中筹谋的大事,我一介小小九品岂敢插足?”
梁恒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过沈学士还请放心,今日我既约你来了,就不会让你空跑一遭——我虽没有请来姓张的,却通过关系请了几个他的同行,皆是在这丝绸之府里排得上号的,包括凤凰山药王庙在内待建的数十家绸行商铺他们都入了资。”
君迁猜到了他的想法:“你是想……?”
梁恒点了点头,目光灼灼:“合抱之薪难折,分而折之,则易摧焉!先把水搅浑,劝说今日来的那几个商人撤资药王庙的工程。那姓张的独木难支,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动工。”
君迁皱眉:“张瑞其人攀附杭州织造院及王知州立势,本地大小商户皆受其荫庇,岂会轻易离散?”
“树大必招风,树倒猢狲散,做生意的岂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梁恒眨眨眼,“具体我都安排好了,一会儿他们来了我来接待,势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沈神医只管在边上陪坐、望闻问切就成!”
君迁见他信誓旦旦,心中生疑,正要再问,门扉轻启,鱼鸢儿飘然而来,对梁恒道:“你等的人来了,且在隔间安顿着呢。”
“来得好,我正嫌他们迟到呢!”梁恒笑嘻嘻地望向鱼鸢儿,“鸢姊姊可否……”
鱼鸢儿扭头:“自己事儿自己办去,我头疼,莫唤我!”
梁恒一怔,急道:“那周大官人和莫大官人指明要听你唱的曲子,好姊姊帮我一回,就当我欠你的!这鸿门宴若没了你可不好办啊……”
鱼鸢儿冷笑:“你欠我的可多了去了,西湖水枯了都还不清!”
梁恒不依不挠,纠缠不休。君迁在一旁听得焦心,出言劝道:“公事要紧,梁医正勿要强人所难了。”
梁恒一把揪过他:“你不懂,隔壁那几位挑剔得很,非鱼娘子不见。我不得已借了她的芳名才约到他们,她若不肯露面,咱们还谈什么公事呀?”
“我又不是苏小小,谁准你随意借我的名头去揽客?他们既来这西泠同心楼里听曲子,就让这里的主人唱给他们听吧,我可奉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