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回到家的时候就见程妄的车停在落地窗前,明亮的车灯将宋书家门口的路照得大亮。
宋书下了车,迎着亮光向程妄走过去,她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把已经睡着的程妄叫醒了。
“怎么在这睡着了?”程妄的车窗缓缓降下,惺忪的睡眼对上了宋书的眼睛。
她的瞳孔是清浅的琥珀色,眉眼微微上挑,隔着夜色都能看出眼神里的期待。她的眼睫微颤了两下,目光在程妄脸上短暂地停留,然后越过他看向了副驾驶的画筒。
“在等你。”程妄看到了宋书的眼神后不免笑了起来,然后拿起副驾驶的画筒。
“上面那幅我帮你裱好了,请工人搬到你家门口了。”程妄说,“下面这幅,要避光,放进筒里了。”
“谢谢,下次帮你鉴定古董不收钱。”宋书接过画转身就走。
“宋书!”程妄叫住了她,“我帮你把画搬进去吧,我是说裱好的那幅。”
宋书回头看向程妄,又探着脑袋去看了看自家大门,门口立着一个用纸箱包装好的长幅画卷。
“辛苦。”宋书看向程妄,邀请他一起。
程妄高高兴兴地下了车。
宋书一回家就直奔书房,反倒是程妄,还在吭哧吭哧搬着长长的画框。
宋书到了书房便清理出一片区域,打开画筒将画慢慢铺展开来。
画卷摊开的时候,绢帛上的夜宴图明显透着几分宋朝的斑驳,之前被靛蓝覆盖住的青色也绕入宋书眼中。
可等宋书再抬眼,画卷突然像活了一般,它慢慢渗出了暗红的血色,一缕一缕红烟顺着笔触的沟壑慢慢洇开。
宋书的眼里突然撞进了一片混沌。
原本古老的《韩熙载夜宴图》开始浮起无数细若游丝的线条,像浸了墨的蛛丝,歪歪扭扭地勾连出了密密麻麻的路线。
线条边缘泛着水蓝色的光,简单来说就是人间大海中会出现的人们常说的“蓝眼泪”现象,那蓝光色泽明亮,却藏在水底,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不是藏在细线下的光,而是无数细小的、扭曲的人影在蠕动,凑近了还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声音,像被按在水底的魂灵在咕噜咕噜的言语,混沌不清。
黑色的蛛丝细线最终爬出了一幅地图。
宋书皱着眉头,仔细地盯着地图久久不肯挪开眼睛。
地图的轮廓极不规则,没有南北,没有标识,只有交错的路与桥,桥下河里仿佛淌着黑水,水面上漂着纸人、骨头,水流的方向逆着常理,往画卷深处的阴影里钻。
地图上还有一些奇绝诡异又惊悚骇人的部分。比如一个路口,挂着倒悬的棺材,棺盖开了一道缝,缝里伸出五指,指向不同的岔路;一处桥边是没有脸的碑,碑上的字会动,看时像“生”,眨眼却成了“死”;而地图的尽头,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黑里偶尔闪过两点绿,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看画的人。
画卷的末尾,有一行小楷,上面写着:“无涉川·癸子栈”。
宋书伸手去摸这幅地图,那图突然就像是要从纸上爬出来一般,顺着宋书的指尖往她的骨头里钻。就在这一瞬,宋书的耳边隐约响起了一阵吆喝声,混杂着尖叫和贪婪,那声音在向宋书喊:“想要什么都能在这里买到。”
宋书只觉自己身体冰凉,像极了她每次去地府的时候,而这一次,冷意更甚。
程妄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了摇摇欲坠的宋书,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双手扶住她的肩问道:“怎么了?”
程妄的声音把宋书拉回了现实,尤其是在触碰到程妄体温的那一刻,宋书的身体快速回暖,眼前那幅地图立刻消失,呈现在宋书眼前的,只剩一幅《韩熙载夜宴图》摹本。
“你看见了吗?”宋书虚弱地问话。
“看见了。”程妄回答,“终于有幸看到这幅传世之作。拆完之后的这一幅我单独再请师先生看过了,和你说的一样,是北宋摹本。”程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