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息怒,是奴才们的不是,扰了娘娘的雅兴。奴才们这就换一曲,这就换。”
周月窈冷笑,凤眸含煞:“恕罪?本宫看你们是活腻了!这般敷衍了事的歌舞也敢拿到御前来现眼?当本宫眼瞎不成?”
她今日在崔明禾处吃了瘪,正愁无处发泄,此刻逮着机会自是要好生发作一番。
“来人!把这起子没用的东西拖下去,各打二十板子!”
教习姑姑面如土色,诚惶诚恐不住磕头求饶。乐师中已有胆小的低声啜泣起来。
崔明禾隔岸观火。周月窈还是老样子,稍不顺心就拿下人出气,一点就着。
像只虚张声势的孔雀。
至于上首——萧承懿斜倚在龙椅上,神情淡淡,漫不经心地看着这出闹剧。
他并未阻拦周月窈发难,似乎乐见其成。似乎已看够了那些千篇一律的表演,急需一些新意来打发时间。
崔明禾本不欲多管闲事,却见那跪在最前头的小舞姬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形容尚小,身量不足,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好不可怜。
她正欲开口,却见杨含章已盈盈起身。
“姐姐何必动怒。”声如春风化雨,“天寒地冻的,乐师舞姬们手脚僵硬也是常情。再者,这《霓裳羽衣》乃是先帝最爱的曲子,年年奏来,也是缅怀之意。”
周月窈挑眉:“德妃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觉得本宫不该罚他们?”
“妹妹不敢。”杨含章姿态谦卑,“只是想着今日腊八佳节,见血总归不吉利。不如。。。”
她转头吩咐身旁宫女:“鸾青,去取本宫的体己银子来,赏给这些乐师舞姬,权当是给他们压惊了。”
鸾青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捧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回来。杨含章亲手接过,递给那教习姑姑。
“天冷,拿去打点酒喝,暖暖身子。”
“这是娘娘赏你们的,还不快叩谢陛下与德妃娘娘恩典?”鸾青顺势扬声道。
教习姑姑感激涕零,连连叩首:“谢德妃娘娘恩典!谢德妃娘娘恩典!谢陛下恩典!”
一手以柔克刚,既全了周月窈的面子,又显了自己的仁厚,当真高明。
“德妃仁厚,实乃六宫之福。”萧承懿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贵妃,”他看向周月窈,神色玩味,“你也是,何必与些许宫人计较。”
这便是盖棺定论。
周月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银牙几乎咬碎。本想借题发挥好生立一立威,谁知反倒成全了杨含章的美名。却也不敢在御前再造次,只得狠狠剜一眼杨含章端庄含笑的脸,硬生生将这口恶气咽回去。
穿堂风将殿中的熏香带散,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极尽奢靡。
舞姬们如彩蝶般翩然退下,又有宫人捧上新切的瓜果与热腾腾的汤羹。
崔明禾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只觉无趣。她自顾自斟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桑落酒醇厚,入喉却火辣,烧得五脏六腑都暖了起来。
不知不觉又是半壶下肚。眼前人影开始模糊,耳畔声音也忽远忽近。她支着额角,昏昏沉沉地想,这酒劲可真大。
“崔姑娘。”
一个轻柔的女声在身侧响起。崔明禾勉强抬眼,见是郑令仪不知何时挪到了她身旁的席位。
“郑才人。”她懒懒应了一声。
郑令仪递过一盏清茶:“酒多伤身,姑娘喝些茶解解酒罢。”
崔明禾接过,道了声谢。郑令仪性子柔顺,在宫中素来不争不抢,与人为善。此刻见她醉眼朦胧,便过来照看一二。
“姑娘今日这身衣裳,当真好看。”郑令仪轻声细语,“红色最衬姑娘。”
崔明禾勾唇一笑:“是么?”
“自然。”郑令仪点头,“姑娘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只是……”
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宫里人多眼杂,姑娘还是小心些为好。”郑令仪压低声音,“方才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