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感知到的,是清凉的温度,接着是清新爽口的菜香和麦香散开,口感爽脆中夹着顺滑,还有青芥埋伏其中,时不时来道刺激的鲜辣,却不呛喉。
总之,他说不出哪里不好,也说不出哪里好,只知道当他回神后,面碗空空如也,整个身体由内而外一阵爽快。
“这就是‘经齿冷于雪’吗?”他愣愣道:“果真是吃在嘴里,清凉的感觉胜过冰雪啊……”
“不愧是诗圣,词句传神!”他拍腿大赞,待见瑾玉侧头看来,他又急忙夸道:“多亏小姑娘你,我才能体会到诗圣的感受。”
“再来一碗!”他毫不犹豫道。
“客人喜欢就好。”瑾玉轻笑,接过碗添面。
高一夫听着这个称呼,明白人家现在拿自己当客人看,揉揉鼻子,心中愧道:老高啊老高,活这么大岁数,还没人家小姑娘的心胸宽广。
唾弃自己一会,他打算好好道个歉,好好谈修缮的问题,可余光一瞥,他眉毛一瞪,指着优雅用饭的裴雪樵——的碗。
“为何给他用葵口碗!”
偏心。高一夫的脸上明晃晃写着这两字。
裴雪樵讶然,抬起自己的碗看看,有些懵懂。
他之前就发现自己的碗不同于寻常圆碗,口沿有着六条竖向外凹的折痕,看起来像荷叶边,可细看又不是很像。
如今听高一夫这么一控诉,他也终于明白这碗口像什么——像秋葵花瓣。
“葵口碗是唐代经典碗型,”高一夫还在愤愤控诉着,“唐式碗配唐式冷淘,这才是绝配嘛,为何我没有?”
“因为不够。”瑾玉淡淡回应。
高一夫嗓子一劈,“嘎?”
“这是我做的碗。”瑾玉给高一夫添完面,又给裴雪樵添好。两碗面挨着摆放,葵口碗的模样分外显眼别致。
“只来得及做了一个。”她解释道。
“那——”为什么不给我?
后语被压回喉咙,高一夫憋屈地拿走自己的碗,愤愤然挑一大筷面条吸溜进嘴,然后在冷淘的凉爽里降了燥意。
很快,碗里再次空空,他放下碗,叹了一声。
“姑娘,我向你道歉,是我小看你了。”
见瑾玉挑眉看来,他不舍望眼葵口碗,在裴雪樵顿了顿,然后侧过身不让他看的动作里,眼角一抽,眼不见心不烦地收回视线,认真道:
“简简单单一顿饭,就知道你对唐制研究颇深,可能比我懂得还多,”他起身,脊背有些佝偻,“老头子不是刻板人,错了就认便是。”
“往后的修缮,你说往东,老头子绝不往西。”他道。
争吵后完全没打嘴仗便得到了胜利,山神娘娘微微一笑。
“开工前得先定位中轴线。”
接了修缮工程的建筑队穿着一样的制服,如果裴雪樵陪同,一眼就能认出,这个建筑队是郊市有名的官方认证的工程队。
其中的技术员开机无人机,打算用它来测绘。
“功能真多呀,”瑾玉稀罕地瞧瞧无人机,才笑着摇头,“不用找。”
闻言,建筑工队和高一夫率领的古建筑团队讶异看来,就见她指向蒙着篷布的高大神像。
“这就是轴心。”
“你确定?”
建筑队长有点犹疑,使个眼神,副队长会意,拿着测量仪与几人四散开来,没一会跑回来,对了下数据,抬头惊讶道:“四方轴线确实一模一样。”
建筑队皆惊叹,高一夫的团队则十分兴奋,“古时匠人虽没便捷科技,但手段依旧相当厉害。快,你们快把咱们市的对应教授全叫来,这可是宝贵的唐代建筑群经验!”
建筑队不了解这群老教授们的激动,测量后,指着中心显眼而碍事的神像,对瑾玉道:
“这里是主殿位置,修建的时候人多眼杂,恐怕会损坏神像,得把她挪走。”
瑾玉摇头,“挪不走的。”
建筑队长哈哈大笑,不以为意道:“我们最大吨位的吊车能吊船舶和重型机械,这神像才三米左右,就算是金子做的也不可能挪不走。”
瑾玉知晓修缮之事须得各方统一意见,便也不多言,只道:“你且试试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