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樵静静听着。
他看着霓虹灯光在那张清丽侧脸上流转,却尽显超然物外,又看着她眼中那份对人世间纯粹的热爱和包容。
在她眼里,人类一切的文明和创造好像都在熠熠生辉。
心脏再次激烈跳动,却不因儿女事,而是作为人类一员,被夸奖被喜爱的快乐。
裴雪樵低头,轻轻啜饮了一口杯中的清甜冰润,那熨帖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再抬头,声音软和得不像话。
“那…还要再收集些证据吗?”他目光扫向旁边一个排着长龙的街头汉堡小摊。
“甚合我心意!”瑾玉眼睛一亮,脚步轻快地踏出,而裴雪樵紧随其后,仿佛最忠诚的护卫。
这家摊子确实热闹非凡,队伍排了老长,招牌是闪亮的LED灯牌【美式街头手工汉堡】,背景图是流淌着诱人芝士和厚实肉饼的汉堡特写。
操作台看起来也相当专业,不锈钢台面擦得锃亮,戴着厨师帽和口罩的员工们动作麻利,煎肉饼的“滋啦”声伴随着油脂焦化的香气不断传来,引得排队的人直咽口水。
“汉堡…好像也是一大类快餐呢。”
瑾玉目露好奇,刚排进队伍末尾,就听见身后有道熟悉的还在抽噎的小嫩嗓子。
循声望去,山神娘娘挑眉,“诶呦,老熟人呀。”
正是刚才被瑾玉用章鱼烧残酷伤害的小孩哥。
此刻他一手被妈妈牵着,一手拎着如愿以偿的章鱼烧,仰着小脸,眼巴巴地望着摊位的方向,明显是被满足后开始恃宠而骄了。
“妈妈,我想吃这个。”
而刚才坚决不买的妈妈游移不定。或许是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底线已经松动,又或许是汉堡卖相甚好,最后,她牵着儿子前来排队。
可刚走近,她就听见儿子发出一声惊叫,指着队伍前的人,“诶?!”
“哟,小家伙,又见面啦?”瑾玉笑眯眯地凑过去,蹲下身,平视着小孩哥还红着的眼圈。
小孩哥撇嘴,把脸埋进妈妈腿里,只露一只眼看她,“漂亮坏姐姐。”
听着他警惕之余还愿意夸一句漂亮,瑾玉噗嗤一笑,认真道:“那我向你道歉,给你赔罪——咱们交换位置好不好?”
交换位置意味着能快一位吃到汉堡,小孩哥扯了扯妈妈的裤脚。
小孩哥妈妈认出这是刚才颜值出众的男女,也从儿子嘴里知道前因后果。本来该有些怪罪,可人类对好看的人鲜少有抵抗力,只嗔了瑾玉一眼,交换了位置。
经过冰释前嫌的故事,队伍也往前移动了一点。
耐心回应着小孩哥渐渐熟稔的孩子话,瑾玉的眉心却渐渐皱了起来。目光如最精密的扫描仪,她不动声色地掠过摊位的每一个角落。
不锈钢台面确实光可鉴人,但神明眼睛看到的,却是抹布擦过区域依旧有着脏水污垢的残余物。目光一转,她看到了案台下抹布居然搭在垃圾桶上。
厨师帽和口罩很规范,但他翻动肉饼的夹子缝隙里,残留着不同批次肉饼烧焦碳化、积年累月形成的五彩斑斓的黑垢。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些食材。
在普通人看来新鲜的面包胚,在她眼中,那层保鲜膜下,却散发着冲鼻的化学药剂的气味。
更远处,那锅翻腾的油,看起来清澈,却并非真正的新油,而是本就不干净的复合油又放了剂量超多的化合药剂,显出它所谓的清澈见底。
至于旁边那盆腌渍好的肉糜,新鲜红润。可在瑾玉的目光里,肉糜纤维间粘连着肉眼看不见的、因反复解冻又冷冻而产生的冰晶损伤痕迹,以及一丝丝极其微弱、却顽固不散的、肉类开始腐败前特有的、类似氨水的腥臊气。
突然,瑾玉盯着肉糜的一处,脸色沉了下来。
那里有过于浓重的霉菌的气息,应当已长出了毛,又被不甚在意地挖走,充作无事——可神明看到了,细小到人眼看不到的霉菌正在继续滋生。
再扫过那些装在透明罐子里的酱料的罐壁,内侧靠近顶部的地方,凝结着些许干涸的酱料残留,颜色发暗——那是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氧化的痕迹。
这些凡人感官无法捕捉的细节,在瑾玉眼中,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清晰。
这绝非“新鲜现做”,而是将不知存放了多久、甚至可能反复解冻使用的隔夜乃至更久的食材,用各种手段强行掩盖其本味的杰作。
霉菌以及过量到对凡人脏腑极具侵蚀性的工业添加剂啊。山神娘娘神色沉沉,她能接受之前那些“略施手段”的美食,却不能忽视这次。
“怎么了?”裴雪樵很快发现了她的不高兴。
瑾玉抿唇,正准备说什么,就发现队伍已排到了前面的小孩哥。
妈妈掏出钱包,“儿砸,要哪个?牛肉的还是鸡肉的?”
小孩哥兴奋地指着招牌上最大的那个,“要那个!有双层肉饼和好多好多奶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