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掀开毯子,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莫名期待,走到露台门边。
咔哒。
露台的玻璃门被他拉开了一条缝,夜风裹挟着微凉的气息涌进来。
云团没有立刻进来,反而在门口矜持地悬浮着,内部气流流转,似乎在酝酿情绪。
片刻,一个温雅柔和、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紧张的女声从云团里发出:“我……可以进去吗?”声音正是瑾玉。
裴雪樵抿了抿失去血色的薄唇,眼神复杂地看着这团会说话、会敲门的云。
他低声道:“……很久之前,你就能凭空出现在我公司喊我吃饭。现在……当然也可以进来。”
这些日子,他无数次回忆,从记忆的犄角旮旯找出了他和她最初的相遇——不是那场雨夜,而是更久之前的,某个寻常熬夜办公的夜晚,神明那关切的提醒。
这边,云团轻轻晃动了一下,再次开口,认真解释道:
“神明不会随便闯入‘家’这种存在。公司是工作之地,气息驳杂,界限模糊。但‘家’是凡人最私密的心安之所,没有主人的明确许可,神明不会轻易踏入。”
她顿了顿,云气微微向门内探了探,像是在确认,“所以,我可以进去吗?”
裴雪樵语气有点委屈又带着点无奈,“……我怎么可能把你拒之门外啊。”
他拉开了整扇玻璃门,甚至自己还往旁边让了一大步,为她留出足够宽敞的空间。
云团见状,似乎“松了口气”,旋即以一种与其温婉声音不太相符的,带着点欢脱的弹跳姿态,一弹,一跳,轻盈地“蹦”了进来。
圆滚滚的身体落在地毯上,还微微弹了弹,软萌得不可思议。
恰在此时,电视里又播到了悲情片段,背景音乐凄婉。
裴雪樵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伸手想去拿遥控器关掉这不合时宜的氛围组。
“不用关,”云团里传出瑾玉的声音,阻止了他,“有点声音……也好。”
她似乎也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在这种情境下说些什么,依着裴雪樵的指引,小小的云团安稳卧在单人沙发上。
一人一云团相对而坐,在偌大却显得格外寂静的客厅里,气氛诡异又有着难以言喻的微妙。
裴雪樵重新坐回了沙发,他脸色苍白依旧,唇色很淡,微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透着一股病弱美感。
云团看着,总觉得男人被她精心养出来的那点健康丰润消失大半,忍不住道:“你…瘦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裴雪樵压抑的情绪闸门。
他抬起眼,那双总是带着商界杀伐果断,此刻却盛满了脆弱与执着的眸子,直直顶着向这团云,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和直白。
“嗯。但等身体好了,我还会上山。”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其中的暗示不言而喻——他没死心,他还会去,他还要继续“求”。
云团听出他的意思,纠结地快拧成一坨难以言喻的东西,下一刻,她又听见对方追杀道:
“那你呢?你拒绝了我,现在又来找我,是为什么?”
为什么?
云团也说不清。
是担心他的伤?是忘不了他那时的表情?是看不下去他被误导?还是…仅仅只是想看看他?
云团的气流下意识翻涌、纠缠、收缩。
原本圆润的轮廓开始不规则的变形,一会儿拉长,一会儿压扁,最后干脆把自己拧成了一团乱糟糟的、纠结无比的白色毛线球状,悬浮在那里一动不动。
整个云团都散发着一种“我很混乱”的意味。
裴雪樵看着她这副模样,黯淡的笑容重新浮现在他苍白的脸上,有些苦涩。
“我知道的……你存在了那么久,看遍沧海桑田,经历过太多惊艳绝伦之人……像我这样寻常至极的人,在你眼里,大概真的……算不得什么。”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情绪。
“不!”
几乎是裴雪樵话音刚落,那团拧成乱麻的云气砰地炸开,甚至比刚才更蓬松了些。温婉的女声带着罕见的急切和认真响起,清晰地反驳。
“不是的!你、你很稀有!”
“稀有?”裴雪樵怔住,抬眼,带着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