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妍抱着膝盖,下巴轻轻抵在膝盖上,目光望着那跳跃的火焰,沉默了片刻。
在瑾玉面前,她早已褪去了最初的疏离客气,变得像只可以袒露柔软肚皮的小猫,也知晓眼前这位老板心细如发,已看穿自己的异常。
“嗯,”她坦然点头,声音很轻,透露着疲惫,“和第一次来一样,失眠睡不着。”
“我…要考博了,下周初试。心里…有点没底。”庄妍无意识扣着指甲。
瑾玉“嗯”了一声,没有追问“为什么紧张”“准备得如何”这类问题,只是静静听着,如同庙宇里聆听众生祈愿的神像,沉默却包容。
这份无声的倾听,恰恰是庄妍此刻最需要的。
她拿起一根细柴,帮忙添进灶膛,火苗轻轻摇晃了一下。
“我必须考上,”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必须留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她停顿了很久,久到灶膛里的柴火又是“噼啪”一声,惊得她回了神。
“呼——”
庄妍长出一口气,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此刻望向瑾玉时,竟流露出一种近乎幼兽般脆弱又可怜的光,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些无法言说的沉重,浓缩成几个字:
“我,没有妈妈。生在很穷很偏的山里,我原来的名字……叫瓦女。”
说罢,她怕瑾玉不懂这个名字背后蕴含的轻贱与凉薄,可她已无了再多言的心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继续。
然而,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发顶。
瑾玉的气息偶尔是香火味,偶尔是食物香,但永远都是温温热热的。暖香的温度带着温柔的力度,抚摸着女孩柔软的发丝。
神明当然知道。
生女谓之“弄瓦”,生男谓之“弄璋”。一个握瓦片,一个捧玉器,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妍。”
瑾玉开口,没有一字谈到弄璋弄瓦,“这个字很好,美丽而坚韧,更适合你。”
简单一句肯定,却愣是让庄妍噌的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才能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湿意逼退。
“哎呀呀,光顾着闲聊了,还是填饱肚子最当紧。”瑾玉收回手,假装没看见那道泪眼朦胧的脆弱,转身走向灶台。
芝麻糊的底料已经舂得细腻如粉。
瑾玉取过一只小铜锅,舀了几大勺乌黑油亮的芝麻粉进去,注入滚沸的开水,又用长柄小木勺快速搅拌。
黑褐色的芝麻糊在沸水中化开,浓稠、醇厚,如同一匹上好的墨缎,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暖香。
她另取过一只碗,将蒸得软糯喷香的粗粮小心夹出码放,又从一个小陶罐里夹出几根腌得脆生生的酱黄瓜,碧绿的颜色点缀在深褐与金黄之间。
“来,趁热。”
食物的热气扑面而来,一如初次见面的那碗荠菜鲜肉馄饨。
庄妍抿唇笑笑,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浓稠的芝麻糊,小心地吹了吹,送入口中。
糊糊细腻顺滑得不可思议,恰到好处的甜意在舌尖化开,是天然食材的甜味,没有半分腻人。*
她又拿起一块蒸得裂开了口、露出金黄内瓤的红薯。手指轻轻一掰,热气腾腾,软糯香甜的薯肉入口即化,南瓜的甜则更含蓄绵长,板栗粉糯香甜,山药清淡软糯。
而脆爽微咸的酱瓜便负责适时解甜腻,提供咸鲜口味。
一口芝麻糊,一口粗粮,一口酱瓜,简单的食物组合,却在寒冷的清晨,构筑起一道坚实而温暖的堤坝,将所有的焦虑与不安暂时隔绝在外。
庄妍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
灶膛的火光映着她的侧脸,紧绷的肩颈线条渐渐松弛下来,那因为失眠和压力而沉重如铅的脑袋,也轻松了许多。
一种被稳稳托住的安全感,让她几乎要喟叹出声。
吃完最后一口南瓜,庄妍满足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眼睛也亮了些许。
“谢谢您,”她放下空碗,露出道轻松许多的笑容,“老规矩,芝麻糊和粗粮,帮我打包一份吧,我当明天的早餐。”她习惯了从这里带走温暖,作为支撑她前行的力量。
“不急。”瑾玉转身走向另一个案板,那里早已备好了糯米粉、粳米粉、红曲粉、豆沙馅和一些干果碎,“今天,给你做点特别的。”
庄妍好奇看着。
只见瑾玉取出米粉筛子,舀出粳米粉和糯米粉,细细地筛入一个宽口的木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