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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知微带着帷帽,本就狭窄的街道上挤满了一层又一层的人。
他们大多都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只是在庸碌又迷茫的短暂人生里积攒在这里。
两排禁军威严,高马铁胄在前,本来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呼一声“那不是孟大人吗?”
“孟大人,是常常施粥给我们的孟大人。”
“他犯了什么事?”
“你没听说吗,孟大人勾结外族谋反?”
“怎么可能,孟大人平日里亲民勤政,又广渡饥民,怎么会谋反?”
孟知微从人群中挤进去,才看见被兵马圈在里面的人。脱去了官袍后,他像是一杆瘦弱的稻谷,头发花白,面容枯槁。按照大昶的律法,游行要赤脚行遍十四条主大街。
在冰天雪地里,他只着一身囚服,身后是一道道沁血的脚印。
和之前的游行不一样的是,道路两旁被该丢菜叶鸡蛋的人却无一人有动静。
附近的兵将首领见状,勒令那些民众把手里的东西投掷出来。
可眼见面前的是这位孟大人,任谁都下不了手。
“藐视皇威,如今你们这行径和谋反有什么不一样?”骑马的那个将领转头过来,长鞭一挥,吓的楞在那儿的百姓连连散开。
孟知微见状心中翻涌一阵情绪上来,她欲往前一步,却看到被鞭子到的人流中骚动中却笔直地站了个人。
那人书生打扮,身着一套素衣,木簪冠发,身上落到鞭子之初瞬间就起了一道血痕,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很是明显。
“你为何不避?”
“大人代表的是朝廷,是皇威,我只是贱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那大马上的将领冷哼一声,收回手上的鞭子:“算你识相,那便由你,来做这砸污的活吧。”
“小人不敢。那人把头埋得更低。论私,孟老对小人有师生之恩,论公,孟老虽已贬黜官籍,戴罪之身,但其为两朝老臣,公绩不仅在朝也在市,若是因如今之错让市井唾之,难免让人觉得市井忘恩负义,妄断冤案。”
“大胆,你可是在说当今圣上忘恩负义妄断冤案。”
“草民不敢。实在是孟老年事已高,实在是受不住赤脚游行十四条大街之罚啊。”
话音未落,身旁一奴妇样的人扑通一声跪下:“大人,罪妇受大人当日时疫一恩,无以为报,这双草鞋是奴和几个女人一起缝的,连年兵灾饥荒,若不是孟大人用自己私库广施救助,我们也活不到这一会。”
“谋逆之罪拖出午门凌迟处死都不为过,圣上仁慈暂未定刑,区区一个游街怎可着民鞋,来人啊,把这帮刁民都给我抓起来。”
“住手!”围起来的人群被扒开,紧接着跑过来几个学生样式打扮的人,春闱将至,京城里多是的读书人,这帮年轻人短褐穿结、纳屦踵决,一看皆出自寒门。
这些人长了一个经世报国的心,抱负极高,自然就没把那督查的兵放在眼里。
其中在前面的那位举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涕零道:“老师,我来迟了。”
被脚链拷住的孟政加急了脚步要往前,他连忙扶起面前的人:“勉砺你来这里做什么,今年春闱在即你还不快快回去,休要毁了一生仕途。”
“不,老师,学生参加春闱,本就是以老师为榜样,上直谏君王,下弹劾众臣,肃清朝堂。老师一生以此为准,今却因为南海开关一事横遭此祸,学生无能,却也觉得当今国库紧缺,南海开关虽有风险,但邻国孱弱,物资紧缺,未免没有交和之心。老师夙愿达旦,我与老师在南海时亲眼见他无畏风浪,写下南海观察手记十余篇,篇篇呕心沥血。说老师谋反,我不信!”
来人言之凿凿,颇有扰乱民心之向。
将领连忙大喝一声:“证据确凿还为反贼妄言,朝堂为何?三司为何?以圣上为何?来人,抓住这个反贼。”
“若是朝堂之人人人都颠倒黑白,要是圣上登基日理万机被奸人蒙蔽,要是我大昶放眼望去全是自护而不敢上言之辈,我庄曜即便日后入仕,也不愿做这等庸碌无能之辈,还考什么科举,入什么春闱!”
“你!”将领随即抽出自己的配刀,“别以为你是入册的举子我就不敢动你,今天,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杀鸡儆猴!”
“住手!”头发花白的老人挡在那个年轻人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