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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5（第2页）

“你说妮可吗？嗯…她不是被你排挤出去的吗？”我故意讲起出现在吸引眼球才发表的报纸上的内容，像是抓住卢奥最后一点可以被当做筹码的缺点般兴致勃勃，但，他却并不在乎我究竟说了些什么内容，重新拥抱自大那样忽视着，甚至是决绝的，认定了自己一定要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般，他忽略了我所展现的一切，执意要展现他自己。

“如果你想要，洛蔓贝尔，后面……你可以来试试。”卢奥把这样一句几近邀约的话说的过分含糊不清，又在话尾故意为我留下了一个可以参与进其中的空，然后，又在我有意忽视它的之后，变得再一次过分偏执的讥讽着说：“虽然，我们都知道你和地下丝绒的风格完全不符，只不过……”

“抱歉，我真没什么兴趣，”我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清晰，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决绝，又或者是能激发出更眼中脾气的荒唐说道：“我不唱别人写的歌，我写的歌，别人当然也不能唱。”

“呵，多新鲜的啊，”伴随着通知似的话，四周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卢奥夹着烟的手指停在半空，他微微眯起眼，像要在昏暗光线下更仔细地辨认我，随即，那抹熟悉的，被取悦了的兴味再次浮现在了他的眼底内，他夹着烟的手指停在半空，烟雾在他眼前缠绕，仿佛时间也随之凝滞了一瞬，但他还是选择将那样的情绪隐藏在自己的身体里，故作自然的选择靠近，几乎就要把那些喃喃细语的出现在他喉咙深处的话语递向我了，然而，就在他身体前倾的瞬间里，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一直严丝合缝的，浴室的门开了。

蒸腾的水汽率先涌出，带着廉价的香皂味，随后是熟悉的声音由虚变实。

大卫只在下身围了一条毛巾，湿漉漉的金发贴在额角，无数水珠顺着苍白的皮肤滑落，划过凸出的锁骨和胸前肋骨，他看到了我，脚步稍微顿了一下，烟灰色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未知诧异，，但那波动瞬间就消失了，快得仿佛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他没有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或欢迎，他只是沉默的站在那，用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目光在我和卢奥之间平静地扫过，仿佛眼前这一幕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象，而，一个他刚刚还亲吻过的女孩，这样出现在了他和他朋友的空间里的发展，他拒绝用任何大惊小怪来打破这种诡异的无端平衡。

刚刚还在燃烧的对话被硬生生打断，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瞬间弥漫开来，卢奥重新靠回沙发，恢复了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姿态，仿佛刚才那个发出邀请和被话语点燃的人不是他。大卫的闯入没有带来解救，反而让某种尴尬的，心照不宣的寂静变得更加浓稠。

奇怪的是，没有人试图驱散它。

一种更庞大，由三个人的呼吸和沉默填充的寂静包裹着我们，这寂静并不让人感到舒适，但却又诡异的让我们默契地想要沉浸在这种尴尬里面，把它当作一件合身的，谁也不想率先脱下的湿外套，它悬在那里，像一层看不见的灰尘，缓缓地落在每个人的肩头。

不知过了多久，卢奥终于站起身，走到那个歪斜的衣柜前，下定决心一样朝它伸出手，借着他的动作，只能被迫在原地等待的木门发出痛苦呻吟，但卢奥毫不介意，他从里面扯出一条灰色的毛毯，团了团它，看也不看地朝我扔过来。

“你去床上睡。”他朝那张凌乱的双人床抬了抬下巴示意，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把门关上”这种微不足道的内容。

没有任何需要避讳的心思，卢奥看向我的那双眼睛里面毫无波澜，难道他把我带回这里只是为了这些事情吗？和过往每次经历有着完全相反面的现实让我的头开始逐渐发昏，张开能够还住身体一样的双臂，抱着毯子，像抱着一块可以保护自己的盾，我没有丝毫的力气，也从不认为自己可以朝着目的地迈开脚步，但是，我却还是动了。

那张摆在墙角最中央的床是需要刻意避开中间位置的终点，顺理成章的，我接受了卢奥的安排，膝盖已经触碰到不算柔软，甚至有些让骨头不太舒服的床垫，贴着冰冷的墙壁侧身躺下，我的脸朝墙壁，蜷缩起来的同时，那一股无法看清也无法捉摸的迷雾就又一次降落在了我的身边。

我真的这样像他所说的那样做了。

丢失缘由的顺从让我的眉头在毛毯下面紧紧的皱了起来，我说不清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同意这样荒谬的要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一刻，将自己的身体藏在只有一层毛茸茸的破旧毛毯下面，而故意去忽略所有在等待我回归的人或者吉他，但是，我分明感觉到了那正在飞快跳跃的心脏似乎有着那么一小半来出现在我的面前，试着诚实的告诉我，其实，世界上的一切选择似乎都不需要特定原因。

除了指责，房间里只剩下的只有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以及……另一种存在感。卢奥没有跟过来。我听到他又一次坐回沙发的声响，然后是火柴划燃的刺鼻味道，接着是烟草缓慢燃烧的微弱嘶鸣。他留在那里，像一尊守夜的雕像，用沉默和烟头的明灭，填充着房间中央的空间。

他正在看着我吗？

我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压缩到最小，全然不顾毯子下的身体逐渐因为同一个姿势走向僵硬，大卫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床的另侧躺下，床垫弹簧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承受的挣扎感，之后，便是他仿佛已经进入了某种介于清醒与睡眠之间状态的细微，却又平稳的呼吸。

时间在黑暗中不知不觉的地流淌着，像是执意要给这奇怪的场景一些喘息的机会似的，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有一个世纪，沙发方向传来了新的动静。

卢奥站了起来。

他没有开灯，脚步声很轻，但在绝对的寂静里，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鼓面上，这样的演奏要多久才能走向尾声？我听到一声极其不耐烦的，从鼻腔里发出的气音作为和谐的伴唱，然后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音。

在半睡半醒中，卢奥躺了下来，他没有脱鞋，我能感觉到他皮靴坚硬的鞋跟偶尔蹭到床单时传来的那种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占据了大卫让出的那个边缘位置，现在，这张不算宽敞的床上，躺了我们三个人。

我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大卫在中间，卢奥在最外侧。没有人说话。黑暗中，三种不同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一种奇怪的拥挤感弥漫了开来，不是身体的紧密接触，我们之间甚至还留有缝隙，而是三种截然不同的生命体被迫共享一个狭小空间的，精神上的饱和感。

我能闻到背后传来的、大卫身上残留的廉价香皂的湿气，也能嗅到卢奥那边更浓烈的烟草和皮革的味道，这两种气息与房间本身的霉味混合，构成这个夜晚独有的，令人窒息的注解点。

没有人动弹，也没有人提出异议。我们就像三件被随意放置的行李，暂时堆放在这个名为“夜晚”的仓库里面，墙壁冰冷，身后传来陌生体温，窗外永不会熄灭的城市之光……所有的一切都变作了得异常清晰，又无比遥远的模样，而在那片最终降临的，不算安宁的黑暗彻底吞没我之前，最后一个清晰的感知是，在这个荒谬的、由沉默构筑的堡垒里，我竟然……感到了片刻，极为可悲的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