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岫云居往隐溪庄去,须得绕过蜿蜒山路,再从后山汤泉一侧转上官道。沿大路行驶不过百丈,便可以瞧见庄门。
听着虽远,实则不过只隔了一座山丘。这般弯绕、又若即若离的位置,恰似她与江遇——看似毫不相干,偏又隐隐牵连。
马车绕过汤泉时,外头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不过片刻,便有人拦在车前扬声道:
“——车上可是宋三姑娘?”是清朗的男声。
宋清徵睁开眼,朝舒月微微颔首。车帘一掀,却见苏元执缰而立,马背上还伏着个人,正是春妮。
“苏郎中?春妮?”舒月目光在两人之间一转,声音里带着惊讶。
苏元却不多言,只将春妮扶下马,轻轻安置在车辕上,后退一步拱手道:“有劳姑娘带她回去。她服了安神丸,并无大碍。苏某在此谢过。”
说罢转身便走,竟未多看舒月一眼。
“哎!你……”舒月看着昏睡的春妮,又见他径直离去,只得回头向车内道,“姑娘,这……他就这么走了!咱们这小车哪里还坐得下?”
宋清徵心中也觉无奈,叹了口气道:“先扶她进来,让她坐我的位子,你在车里照应。”
说着便拢了拢斗篷起身。
“这怎么成?”舒月说着瞥了车夫陈二一眼,忙道:“姑娘,您别出来了,让她靠坐在门口便是。一个庄户丫头,哪就那么金贵了!”
宋清徵却已戴上兜帽,俯身下车。
“无妨,横竖快到了,我正好透透气。你快扶她进去。”
“可姑娘还病着……”舒月蹙眉,眼中又是忧又是恼,终是不情愿地将春妮搀进车内,自己守在门边,将帘子掀开一道缝陪她。
陈二站在车旁搓着手,听见主子姑娘要与他同坐,立刻吓得手都不知往哪里放,本身他是替自家大哥的差事,车技实在一般……
“陈把式,驾车吧,早些回去。”宋清徵见他杵在那里不动,又道,“要不,你教我控缰?”
说罢竟真伸手去牵缰绳。马背被她一拍,顿时长嘶扬蹄。陈二吓得慌忙跳上车勒住马,左右摆动几下缰绳,车子很快稳了下来。
宋清徵兜帽下的唇,不自觉微微一弯。
不过一炷香功夫,马车行至庄门前。却见门前排开三辆青篷大车,俱满载箱笼。车前一队精壮家丁按刀而立,肃杀之气与庄子的散淡质朴格格不入。
队伍最前头,有个骑着矮脚健骡的老仆,似是祖父身边之人。陈大牵马跟在他后面。
见宋清徵行来,老仆利落地下骡上前,躬身行礼:“老奴宋忠,奉老太爷之命,给三姑娘送年货来了。路上车辆损坏,耽搁了一日,还请姑娘恕罪。”
他言辞平和恭谨,只字不提李茂才,也不问庄内情形,仿佛过来只是办一趟寻常的差事。
车子停下来,舒月忙钻出车厢扶她。
宋清徵走上前虚扶宋忠:“忠叔辛苦。祖父祖母身子可好?”
“劳姑娘挂心,太老爷太夫人俱安。”宋忠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双手奉上,“太老爷另有家书,嘱老奴亲手交予姑娘。”
宋清徵接过信。信封厚重,火漆上的宋氏徽记在雪色中泛着冷光。她心中微紧,面上却不露分毫:“有劳忠叔。舒月,带忠叔和各位壮士去安顿,热汤热饭务必周到。陈把式,叫人卸车,先清点物品。”
一声吩咐,庄内众人这才活络起来,各自分头忙碌。那队家丁中领头之人与宋忠交换过眼神,便迅速分散开来,接管了庄院各处防务。
宋清徵拿着信回到正房,掩上门。屋里炭火烧的正暖,她揭开舒月的笸筐,用剪子挑开火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