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将白,玉泉山笼罩在薄雾中,四下寂静,唯有松针坠雪的簌簌声。
岫云居内,江遇正独自对弈。黑白棋子绞杀相争,恰如他此刻的心境。
卫寻悄步上前,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主子,隐溪庄送来的。”
江遇执棋的手略顿,目光落在那极寻常的信封上,眸色转深。他放下棋子,拆信。
素笺上只有两行字:
“柳太傅遣‘蛇’出洞,欲吞雀而焚踪。君观之,可乎?”
短短几句,却切中关窍。不只道出柳家死士的动向,还暗示他们要毁证灭迹,更在反问他:你就由着柳家这般妄为,搅乱大局么?
没有乞怜,没有示弱,只有一句近乎挑衅的诘问。
江遇的指尖在笺上轻叩,唇边逸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是赏识,也是斟酌。她竟敢主动把线索引到他这里来。
好一个宋清徵!
他原还在思量下一步如何落子,她却已将刀递了过来,还递得如此精妙。
柳镰贵为太子太傅,表面端方,内里贪婪。此番动静太大,更动用死士灭口,不仅是蠢,更是轻蔑搅局。
矿脉乃国财重器,他志在必得。任何想搅混水、甚至欲抢先分羹的,皆是敌非友。
而宋清徵……祸水东引,借力打力。她看准了他需稳局。
这女子,聪明,也大胆得惊人。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步棋,她走得极准。甚至让他生出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味。
他抬眼看向卫寻,淡声吩咐:“让我们的人动手。柳镰纵奴行凶,扰乱地方,该清一清门户了。闹出点动静,叫他无暇他顾。”
卫寻心领神会:“是。那……隐溪庄那边?”
“把人撤远些,”江遇语气平淡,目光重回棋局,拈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要害处,“你去角门等着,她也该到了。”
卫寻垂首应是,悄步退下。
……
窗外,云隙忽开,一辆青帷马车缓缓停下。
车帘掀开,宋清徵俯身下车。她裹着半旧的银狐斗篷,风帽遮了半张脸,只露出清削的下颌和淡白的唇。
她掩着低咳,脚下积雪吱呀作响,每一声都似踏在自己狂跳的心尖上。
此地,她初次踏足。里面那个人,是曾亲手取她性命的人。
舒月跟在她身后,提着一只小手炉,神色惶惶,四下张望。
岫云居的门忽霍然开了,一名身着皂色袄衫、眉目英朗的男子大步走出,身后随着一个灰衣小仆。
男子见到宋清徵主仆,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拱手:“可是宋府三姑娘?”
宋清徵还礼:“正是。未及递帖,冒昧来访,求见府上江侍读,烦请通传。”
男子闻言,侧身让路,比了个“请”的手势:“在下卫寻,是主人近侍。主人已在静轩相候,特命在下在此迎候。三姑娘请随我来。”他目光扫过欲上前的舒月,抬臂阻拦。
宋清徵心下微紧,暗忖:江遇竟算准了她会来?她回头对舒月递个安抚的眼神:“在此等我。”随即深吸一口气,定定神,随卫寻穿过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