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有办法从头到尾都理性、清醒,永远都能掌控一切,不会让情绪轻易左右自己的判断。
耳濡目染,她似乎也学到了一点皮毛。
安静了很久,顾季桐忽然问:“你不爱他了吗?”
“我很爱他。”程江雪答得很快,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但他是个不婚主义,我再爱,也只能到这一步为止了。往前走一年,还是走十年,结果都是一样的。”
顾季桐捶了下枕头:“那不行,要不结婚也是我们说不结,凭什么他决定婚姻?”
程江雪拉过她的手笑:“是吧,选择结不结婚应该是我的意愿,是我在这个过程里对他的考核,这跟一开始就谈段无果的恋爱,差别还是很大。”
“岂止很大!谁要跟他白耽误工夫。”
程江雪说:“其实我早看出来了,我也想问,可每次望着他,那些话就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说到底,我是怕问得太清楚,连现在这样的关系都维持不了,是不是很没用?”
“这叫什么没用。”顾季桐的手滑下去,在被子里握住她的,“我虽然喜欢撂狠话,但我一直都觉得,你才是我们俩当中,更勇敢的那一个。”
她才叫胆小懦弱呢,否则还用躲回美国,去听老头子的啰嗦。
“谢谢你夸我哦。”程江雪被她逗笑了。
顾季桐咂摸了一下,又说:“真要分手?在一起这么久了呢,会像打败仗一样吗?”
程江雪摇头,她半边脸藏在枕头里,声音轻得像一片雾:“我爱上了他,在这场爱里用尽全力。那么,就算结尾惨败,输的人也不会是我。”
“难怪你要保研到江城,我还纳闷,一下子那么听叔叔的话。”顾季桐撅着唇说。
程江雪去摸她的手臂:“是,我早就决定要和他分开了。”
他们之间没有误会。
误会是世上最不值一提的阻碍。
从一开始,他们对这份感情的定义就大相径庭,注定怎么都走不到一块儿去。
但她看着周覆那张脸,她看多少次都着迷的脸,无论如何说不出一个字。
就像她永远也问不出的那句,你这辈子是不打算结婚的了,对吧?
那天程江雪失眠,吃了药也还睁着眼发呆。
她怕吵到顾季桐,拿上毯子去客厅里睡。
后来荡悠悠地做起梦,一个很黏腻的梦,像糊在窗上的水汽。
梦里有高大的红墙和卫兵,肃穆的楼宇,静默的车辆,无声穿行的工作人员。
门第的深重,在她的梦中凝成了具象,厚重得令人窒息。
周覆的妈妈站在门边,脸上挂着知性温柔的笑,却对她说:“如果你够聪明,我劝你尽快和周覆分手,不必等到谁来给你难堪。”
后面又有人叫她,声音隔着墙出来,像是桐桐。
可等程江雪回过头,只看见一片白茫茫的烟。
程江雪惊醒时,手上紧紧抓着毯子一角,天快亮了。
毕业典礼那一天,程江雪把所有手续办好,都等不到散场,就坐飞机回了江城。
行李是早就寄回去了的,她花了三四天的时间打包。
去香山时,小楼里一个人也没有,连阿姨都不在。
看来老爷子还真是病得不轻,周家乱成一团。
程江雪收拾好她的东西,又走到青翠欲滴的芭蕉叶旁,抬起手往鸟架上喂水。
“不能带你走了。”她拨着咕咕鲜亮蓬松的羽毛,说,“我家里有个很凶的奶奶,她不喜欢养鸟养猫的,你去了她也要把你
丢出来,会很可怜的。”
咕咕转着鸟眼珠子,没明白,但扯着嗓子叫:“爸爸,爸爸。”
“对,你就跟着他。”程江雪把指头放到它的嘴下面,“你很喜欢这里,对不对?”
连鸟都明白由奢入俭难,住进了曲径疏影的林子,就再也不想回家了。
而在此之前,周覆还特地请了一天假,好参加她的毕业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