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落下一句话后转身,玄袍下摆扫过甲板,带起一阵风,灯焰随之摇晃,像要熄,却终究未熄。
他声音散在晨雾里,低沉,却显得笃定,倒像是对那人十分了解,“那是她的棋,我若擅动,便是乱了局,给她添乱。”
他脚步一顿,偏头最后看一眼那艘船,随后抬步离岸,登车。
车辕滚动,离码头越来越远,碾碎了一地的露水,也碾碎江面初升的朝阳。
“南霁远如今需要和陛下的合作,不管他心中如何想,至少明面上不会主动撕破脸毁约,看好他便可。”
陆衍手捧着一盏热茶,抿了一口,涩然的口感让他忍不住蹙眉。
没有昨夜沈昭煮的茶好喝,也不知这泡茶的人是谁,白害了这上好的西湖龙井。
陆衍剑眉越蹙越深,桃花眼里也闪过丝谴责,但他到底是懒得把这个人揪出来,而是将茶盏放在木桌上,直到离开都没有再动过。
回了王府,寒赋已然等在霁月阁外,见陆衍一身晨露,他忙迎上前,“殿下,信已经交给陛下了,只是……”
他欲言又止。
陆衍一瞥,语气懒懒的,“有话就说,话说只说一半,剩下的等着本王去猜吗?”
寒赋额前冒出细密的汗珠,径直单膝跪地,一脸自责,“只是陛下已经拿到了这封信,殿下恕罪,是属下去晚了。”
闻言,陆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随意摆了摆手让寒赋起来,唇角的弧度带了些自嘲。
“寒赋,不是你去晚了,是陛下,是她根本,从头到尾就没信过我。”
沈昭这招使得巧妙,两头都在哄骗。
派陆衍去交接,骗南霁远她有交好的意向,又骗他,好似她对他真的有少许的信任。
可她又万分谨慎。
怕陆衍在信上做手脚,所以提前留了一手,私下让南霁远派亲信将同一封信送到她手上,两相对证。
这样一来,既笼络了南霁远,又测试了陆衍是否真的有半分忠心。
她学习能力果然很强,这样的攻心手段用得如鱼得水。
寒赋也明白过来,脸色微变,小心翼翼抬眼,观察着陆衍的表情。
他没边月那样对人际往来这么敏锐,根本没办法从陆衍那张脸上看出他的心情。
但他到底明白了,沈昭根本就是吃定了陆衍对她的感情,所以完全不需要考虑戏耍他的后果,想骗就骗了。
可惜他家殿下,好不容易以为陛下也对自己有些感情,结果又是被骗。
现在更是一副不值钱的模样,只会自己生闷气,不会真的做些什么伤害陛下的事。
这样一想,寒赋甚至都有些可怜自家殿下,偷看的目光里也带上了些怜悯。
陆衍察觉到那股视线,两眼半阖,笑眯眯地看回去,“寒赋,看够了吗?”
寒赋浑身一凛,瞬间低头,然后视线中陡然出现了陆衍的履尖,他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不可忽视的威压。
“寒赋,是不是本王平日里太平和了,让你忘记了尊卑,谁是主,谁是仆。”
“本王此生,都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寒赋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头越来越低,心里暗自后悔,自己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会觉得殿下可怜。
陆衍见寒赋这副模样,转身离开。
“寒赋,这次本王不罚你,你有空可以多去和边月学学。”
边月在离开皇宫后被陆衍派了出去,他平日里看似不着调,但人情世故这方面却是远远超过寒赋这块木头。
陆衍脚步不停,慢慢往前走,“本王前几日让人送到王府,作为千秋节寿礼的夜明珠,得先看看。”
“省得有人做什么手脚,又让本王背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