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指尖摩挲那花纹,垂眸看了半晌,才启开匣盖。
里层仅一张薄纸,字迹有些仓促,陆衍先前在沈昭那里看过南霁远的书信,认出了这是他的字迹
“父皇病危,太子暴毙,京中哗然,庙堂责令四哥五姐回京,吾需缓行几日,愿君守信,共襄大业。”
南王突发恶疾,病危床榻,太子南修珏陡然暴毙,四皇子南影安正在楚国,整个南国,能担当国任的,只有南霁远。
他的动作倒是很快,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留下把柄,若是如此,后续还有不少麻烦。
陆衍心里低嗤。
南霁远有野心,这么些年也学会了蛰伏,可偏偏这次太冒进,贪大求全,容易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陆衍唇角勾了勾,笑意却冷,他折起那纸,递与寒赋,低声吩咐,“送进城,交陛下亲启,别经他人之手。”
寒赋领命欲走,陆衍又唤住他,“等等,再替本王转告陛下一句。”
他声音压得极低,似要被雾吞去,“她若要我延后动手,便延后;她若要我提前,也提前。”
“总之,刀柄在她,一切听她。”
信中说:庙堂责令四哥五姐回京。
雾更浓重,船影渐隐,像被江面重新吞回腹中,陆衍独立趸船,指节被铜灯熨得微烫,却浑然不觉。
看来,离送走那对兄妹,不远了。
他真是烦透了蠢人,上次的事吃了瘪却还是不长记性,屡次三番烦他,沈昭那边也没闲着,不过全被他安排的人打发了去。
“殿下,回府么?”一名暗卫等在陆衍身后,低声问。
陆衍摇头,目光仍落在江心,“等。”
暗卫不解,“等什么?”
“等雾散。”他声音轻,“本王要看着他们离开。”
南霁远现如今是他们……是沈昭的盟友,但她有利用之心,南霁远或许也不一定清白。
暗卫不再追问,只默默立于侧后。
潮气在甲板上凝成水珠,又滚落,缓缓渗入木缝。
更鼓隐隐,自城头传来,雾色终于松动,露出一线青白的天色。
江面随之亮起,波纹细碎,水光粼粼。
那艘无旗之船,悄然泊于百步外,渐行渐远,陆衍眸色微动,抬手将铜灯递与寒赋,自己则负手立于船首,玄袍被风灌满。
其实他站在这里,只是表露一个态度。
昨夜沈昭的意思表达得隐晦,陆衍却懂了,所以他接了她的要求,亲自来码头接应。
陆衍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亲自前来,表明了沈昭对合作的重视。
南霁远若意在楚国,那他能派人混入的方式难以计数,可他选择了可以被一览无余的水路船行,借此彰显自己的诚意。
同样心怀鬼胎的两方,在此时是不能撕破脸的盟友,所以只需要把表面功夫做到位,表达合作的真心即可。
至于这“真心”到底值几何,很难说清楚。
陆衍心知肚明,却没必要点破,只侧首,看天色转白,看江面由暗转亮,看雾色一点点褪尽,抽丝剥茧般透出青天。
“殿下?”暗卫低声问。
陆衍轻轻摇头,他声音极轻,却带一点不易察觉的锋芒,“回府。”
暗卫一怔,“现在就回府吗?不等了?”
“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