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月,云中岳为救故友奚问宁现身千嶂城的消息便已为江湖人悉知。而伏陈这个少年人,也首次为众人所正视。
十二城诸豪杰侠士一开始得了这消息尚存犹疑,直到武盟盟主陆厥仁亲下问道帖,将武盟问道会提前半年,会址定在千嶂城时,诸人方才确信,云中岳定然已在千嶂城。
深秋已至,冷雾如凝。
奢云的酒家小店经营得红火,半月间又雇了两位跑堂才勉强照顾得来她的生意。唐济楚走进店里的时候,她正和柜边的年轻人闲侃。
她的眉眼较半月前飞扬许多,估摸是赚了钱,人也开朗了。
唐济楚裙摆一旋,坐在她面前的木桌上,清清嗓子道:“老板,来一壶你们这最烈的酒。”
奢云闻言侧首看来,轻俏地眄了她一眼,笑道:“最烈的酒没有,性子最烈的老板酿的酒倒是有。”
说罢从容安置好身边的客人,朝她这边走来。
“贵客临门啊。”她笑着调侃一句,又扭头吩咐跑堂小厮送上酒来。
唐济楚挤着眼睛道:“哪敢哪敢,阮老板,如今数钱都数得手麻了吧?”
奢云笑道:“哪里就那么夸张?只不过这一两个月的生意罢了,等入了冬,恐怕还要勒紧腰带过日子了。”
她一手托着腮,低垂眼眸的时候风流艳丽,都有些不像她了。实则她和艳雨长得八分像,单看外貌是区分不了的,只能瞧气质谈吐才能辨别出来。
可唐济楚瞧着,她倒和她妹妹越来越像了。
奢云看了看她,低声道:“我听人说,少城主向十二城送去英雄帖,召天下武者共襄缉拿云中岳?”
唐济楚心头一跳,道:“这不是全城的人都知道了?所以我说,你这酒家还有得赚呢。你不想想,这江湖人多少呢?”
云中岳身上背负着十余年前数条人命血债,本就注定是天下武者竞逐名利的靶子。而如今他又不只是江湖人的靶子,还是千嶂城大小酒家邸店的财神爷。
奢云微微弯唇笑了,神色未变,只道:“江湖人一股脑儿钻到千嶂城来,可人家云中岳也是长了腿的,保不齐听说有人来拿他,他又像那时躲起来了呢?”
还未等唐济楚接话,方才那跟她搭话的年轻人却接上了她的话:“云中岳能走,奚问宁可走不了,他既是为奚问宁而来,就不会轻易离开。光这出入城的文牒,奚问宁就造不出来,他一个刚从大牢里逃出来的逃犯,哪有本事伪造文书?就算是他们想越墙逃走,咱们千嶂城也早布下守卫看着,如今,只等着武盟来人,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了。”
唐济楚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她也曾担忧这消息会否遭来质疑,可师兄说得对,他们只需把消息传出去,至于如何坐实,一传十、十传百,即便是假的也能成真。
待与奢云对饮了小半壶酒,身上也泛起酒热,门外却渐渐响起嘈杂人声。唐济楚起初没放在心上,奢云也稳坐未动,可那喧嚷的声音却越发大了。
“东家,街上忽然涌来一堆人,说是洗绿台上起火了,里面烧死了人。”跑堂从街边探听到消息,立刻便回来与奢云说道。
奢云听了倒是气定神闲,唐济楚却有些忧心忡忡。
这里成了整个江湖的漩涡中心,注定不会太平。
店里的客人听说了这等“热闹”,也纷纷停下杯盏,三三两两朝门外走去。
奢云兀自举起瓷杯,在唐济楚杯沿上轻轻一碰,笑道:“这杯,敬唐姑娘。”
唐济楚的杯子停在半空好一会儿,她终究又把它放下了,站起身道:“我先失陪了。”
洗绿台归属于千嶂城,若那里出了大事,师兄一定会亲往查看。
她在人群里借着内力朝前赶,心内却愈发焦急,离那洗绿台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她已经闻到了风中浓重的烟火味。灰烟冲淡晌午淡薄的雾气,朝天边逸散而去,火光并不炽烈,人们也只能从灰烟的薄厚判断情况。
凭着一口气冲到前面的时候,洗绿台上那座楼阁已烧作一片炭黑的模样。好在洗绿台毗邻河流,官府的人带着十余青壮力士正舀河水救火,火势灭得快,她赶到前火光就已经暗淡下去了。
人群中不禁有唏嘘叹惋之声,楼阁上那方曾有云瞻大侠题字的匾额半悬欲落,它已被烧得辨不清字迹,只有曾经见过它的人还记得,那字迹是如何的遒劲飞狂。
那匾额在风里摇摆了几下,便骤然坠落下去,摔在满是灰霾的地面上,振起一团灰气。
少城主还未赶到,官府为首之人抹了把脸便要冲进去查看情况。
“等等!”唐济楚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