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醒了,他彻底伏低身子,跪坐在她榻前。
唐济楚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好在不再是噩梦,梦里也没有满墙的眼睛了。师兄眼神温柔,似乎只是来瞧她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像小时候那样踢被子。
没想到他开口却是:“楚楚,你方才说……有一点点的爱慕,是真的吗?”
她半梦半醒地,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才想明白他问得是什么。懵懂低哑地回道:“是真的。”
“那你再说一遍好不好?再重复一遍那句话。”
唐济楚眨眨眼睛,又要睡过去了,被他轻轻揉了揉脸蛋,努力又睁开眼睛。
“说什么?”咬字都不清楚了。
师兄一字一句地教,还像教她心法口诀似的,“说……我对师兄有一点点的爱慕。”
她失眠半宿,好不容易睡着了,此刻困得要命,将他的话简洁砍成:“我爱慕师兄。”
伏陈反倒僵住了,愣在原地,好半天等她又睡熟了才反应过来。
他扯住她的袖口轻轻拽了拽,小声道:“楚楚你再说一遍。”
被人睡梦中不耐地拍开了手,这才作罢。他没离开,趴在她床榻边沿,借着微薄的月色盯着她的睡颜。
伏陈也记不清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分开睡的。大约是八九岁,师父回来的那天,他盯着他们看了半晌,第二日便搬回来一张新竹榻。那年楚楚不过六七岁大,正是黏他的时候,入睡时躺得好好的,一到半夜便偷偷又钻回他被窝。
那时他不过也是个孩子,心无杂念,抱着入睡时热融融的师妹,度过一个又一个山间枯燥干冷的冬夜。
可他现在却不敢称心无杂念。他慢慢爬上去,长发散在她肩头耳畔,像无数条绳线密匝地笼罩。心情因她方才那句“我爱慕师兄”而久久激荡着,即便是梦语,即便是他诱哄着说出来的,那也是她亲口所说。
伏陈垂首,近距离瞧了她半晌,终是抑制住了妄生滋长的心魔,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替她掖了掖被子,又盯着她瞧了一会儿,这才起身走出了门去。
门外堂屋一片光亮,大门敞开着,周才宝正坐在堂屋中央的八仙桌。见他出来,兀自饮完了手中那杯冷茶,这才抬首冷然地看了他一眼。
伏陈怔住片刻,转身关合好了师妹的房门,方才垂首朝周才宝唤了句师父。
“你大半夜的,怎么从她房里出来?”
他抬眼打量自己这一根筋、犟脾气的徒弟,伏陈头发垂散着,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加上中衣雪白,两相映衬,真不似个活人。
伏陈只是低首垂目不语,也不认错,也不回答。
“小镜,这几年我对你确实疏于管教,你现在怎么跟个鬼似的,你要吓唬你师妹?”周才宝本是压低了声音,越说却越激动,嗓门也吊高了些。
伏陈偏首看了一眼门内,又看了一眼师父,低声道:“她还在睡,你小声些。”
周才宝被他这样一噎,气得说不出话来。罚他吧,他又是硬骨头,别说让他跪一夜了,就是跪一个月也难令他屈服;和他讲道理吧,他的大道理小道理比你的还多。周才宝纵然见过各色江湖人等,却还是拿捏不住这个叛逆的徒弟。
“我没做什么,只是看看她睡得踏不踏实。”
伏陈说罢,抬眼看了看周才宝,又开口:“师父怕我会做什么?”
周才宝几经斟酌,欲说还休,手抬起又抬下,最后拍在自己大腿上。
“小镜,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伏陈闻言只是轻轻笑了笑,道:“师父放心,楚楚不愿意,我定不会迫她。”
周才宝对他仍旧十分信任,在他心里这孩子自小便成熟稳重,便是在情之一字上,应该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宽容温和的人吧。
“虽说如此,可你们也大了,你总得知晓些分寸……”他低声说完,自己也觉得老脸挂不住,匆匆换了个话题道,“那女杀手的事,你可都了结清楚了?武盟这次出手来势汹汹,一计不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叹口气,又道:“我听小道消息说,武盟的四大长老,已有三个先行往千嶂城来了。”
伏陈说是,“明为武盟论道试剑,实则为我项上人头。”
“他们手段奸猾,见不得光,不会派武盟在册的长老来明着害你性命。你需得小心旁的手段……你上次说已经寻到了蛊师,蛊师是如何说的?”
伏陈眨了眨眼睛,神色不变,平静地道:“此蛊无解,只有等到蛊虫寿数尽了的时候,自然就解了。”
周才宝心内一惊,但见身中蛊毒之人却异常从容,不由问道:“那你可问过,这蛊发作后有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