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行至马后,赫塔跟在他身后。
她的目光触到地上那具怪物尸首,只一眼,脸上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唯余脸颊上那两团因风霜常年留下的红晕还固执地留着。她猛地拽住老秦的袖口,声音发紧:
“是人面蛾!”
“人面蛾。。。”慕涣然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贪噬蛊的旧事仍叫她心有余悸,此刻又添新怪,不由愈发忐忑。
老秦面色铁青,眉头锁死,他默然盯着那尸首良久,才哑声道:“先把马牵进棚里,进屋再议!”
他转身牵过楚恒那匹马的缰绳,快步走向马棚,风境与慕涣然紧随其后。
慕涣然注意到,眼前这马棚与往日所见不同,原本仅有顶棚,此刻四周却用粗粝柳条密密匝匝地编成了围挡,勉强凑成个密闭之所。
柳条墙上赫然有几处崭新断口,似是遭了巨力从外猛撞所致。
一进入毡房,奶香和毡毛味扑鼻而来,这陌生的味道慕涣然还是在两世里首次闻到,一时叫她有些头晕。
众人围坐在桌前,楚恒率先开口,将离去这一载间发生的诸事——云州复仇、与璃禾重逢、结识涣然与风境,并一路所见所闻,尽可能精简道来。
老秦和赫塔听得心惊肉跳,赫塔更是几度掩口,发出低低的惊呼,看向楚恒的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与心疼。
待楚恒话音落下,毡房内出现了一瞬的寂静。
老秦与赫塔对视一眼,赫塔用力搓了搓面颊,缓了缓面上的僵硬,这才艰涩开口:
“阿恒,自你走后,部落里没多久便遭了灾祸。。。”
慕涣然凝神静听,从赫塔断断续续、夹杂着悲伤的叙述中,渐渐拼凑出风州的全貌。
这片广袤草原之上,居住着三大部落。东部最强盛的赫雅部落,早已摒弃游牧,筑起一座名为【赫风都】的城池。
而老秦所属的秦弘部落位居南部,北方的图朗部落逐水草而居,两者仍然保持着传统的游牧之道。
“那西边呢?”慕涣然不由追问。
“西边。。。”楚恒见婶婶气息不继,将手边水杯推至她面前,示意她润润喉,代为答道:“那里乃是一片绝境,人称‘苦沙海’。”
老秦接过话头,语气中满是愤懑与不甘:“是啊,我们辨天象而迁,择水草而居,祖祖辈辈从未离弃这片草原。岂料有朝一日,逼走我们的,非是天灾兵祸,竟是这些。。。这些妖邪之物!”
“那些空了的毡房。。。主人皆是去了赫风都吗?”风境问道。
赫塔面色凝重:“嗯。我本是赫雅部女子,自嫁到这里便再未归过。昔日我们那儿有座穹目庙,不过是个无人问津的小庙。”她挑了挑乌黑的眉毛,续道:
“也不知怎的,人面蛾出现不久,那庙宇竟一跃成了炙手可热之地,传闻前去参拜之人,大多得了神明庇佑。”
三人听到“神明”二字,不约而同的彼此相视一眼。
“庇佑?是何等庇佑?”楚恒蹙眉追问。
“说来却也神奇,”赫塔音调微扬,透着几分困惑,“但凡去那神庙诚心拜过,得了神佑之人,便。。。便真不会再受人面蛾侵袭!”
老秦在一旁冷冷一哼。
赫塔睨他一眼,继续道:“正因如此,秦弘与图朗两部,才有许多人抛家舍业,迁往赫风都。”
“贪生怕死罢了,我等先祖以勇武立世,我是绝对不会离开此地的!”老秦说着,将腰间猎刀“啪”一声拍在桌上,瞪圆了双眼。
“哎呀,你这人,我又未曾说要走,你急个什么!这不是与孩子们说那庙宇之事么!”赫塔掐着腰,垂在胸前的挂饰随她动作叮咚作响。
楚恒见二人又要争执,忙出言打趣,将话题引开。
慕涣然却蹙紧眉头,视线落于桌上油灯那摇曳不定的火苗之上。
天界之神,当真显圣于庙宇之中?
若真是神明,为何不将魔物彻底铲除,反而偏安一隅,只庇护那些肯去参拜的“信徒”?
风境见她久无动静,回眸见她正自出神,便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指,在她臂膀旧伤之处轻轻一点。
这一触令她骤然回神,立时明白对方与自己所思相契。她猛地想起风境旧日为她疗伤时所用的沧阴涎——正是此物意外驱避了贪噬蛊。
难道那穹目庙所谓的“神佑”,亦是循了相似之理?寻得了某种能驱避人面蛾的法子,继而将其包装为神迹。
“赫塔婶婶。。。”慕涣然开口询问,她如今虽顶着一张较赫塔更显沧桑的面容,然其中缘由众人皆已明了,礼数自不可少。
“你们去过那座神庙吗?亲眼见过里面的情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