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天波经略南省不过区区十年,何以就贪墨了如此多的民脂民膏,他抄没财产满打满算不过是千分之一。
卞天波没有销毁这些罪证,却也没有在严刑逼供下招认,他或许也想看看,阎湜彧自诩正义是否能像铡刀砍向他一般,将屠刀挥向自身。
阎湜彧深深闭眼,抬手撑住额头,他悲愤又失望。
卞天波下了好一大盘棋,可他不愿退缩,他想证明给譬如卞天波这样的人看。
鞠文泰开门,眼神有些飘忽,瞧见阎湜彧靠着椅子想的入神,忍不住上前直言:“世子,京中传信来说家里出了岔子,府上闹得人仰马翻的。”
阎湜彧猝然起身,他大步走到鞠文泰面前,神情忧惧参半,唇周的线条绷紧,提着鞠文泰的领口就问:“发生什么事了?”
“皇后请了凤藻宫高祖皇后慈谕,遣宫人持戒尺鞭笞了老大人和夫人。”
听着鞠文泰的话,阎湜彧不可置信地眯着眼睛,他在外面为皇帝冲锋陷阵,却后方失守,父母竟遭受如此羞辱,他几乎不能自控心中的愤慨,放开鞠文泰双手握拳,咬着牙跟问道:“因何事而起?又牵涉何人?圣上什么态度,没有阻拦吗?”
鞠文泰咽咽唾沫,眨着眼睛本欲闪烁其词,却被阎湜彧警告的眼神吓得说了实话。
“似乎……似乎是为了一桩婚事而起!信上只提到了家中女眷同外男有牵扯,夫人做得有些过火,招致了不好的事发生……这才触怒了帝后。”
这些话阎湜彧是一句也不信,他尚且觉得自己的亲娘还没蠢到那种地步。
他娘虽说玉有瑕疵,却还是瑕不掩瑜的。精明强干又向来站得风口,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故而他冷笑一声,戟指鞠文泰,道:“三番五次,你都闪烁其词,鞠文泰,本世子不是能被蒙蔽的蠢货。这差事你能办就办,不能办,本世子的手下也不养闲人!”
等到鞠文泰被吓得跪地,他才深呼一口气,尽量冷静,说:“我姊妹四人,年长的是表妹,断不会同人私通,招惹祸事。中间两个都是二房堂妹,为人有些世故,但终究是良善的孩子。只有同胞小妹,性情骄纵专横……你说,究竟如何?”
他提起阎宜晴时这才慌了起来,好似提前感受到了不测般,一下子就咬牙切齿地右手虚拳,砸到左掌上。
“不是小姐,是,是表小姐!”
鞠文泰的话一瞬间将阎湜彧定在原地。
阎湜彧先是觉得荒谬故而笑出口,可随之笑容便僵死掉。
他嘴巴微微张开,僵持了很久他才摇着头,语气极为坚定地说道:“笑话!真是胡言乱语!本世子的表妹冰清玉洁,怎么可能私通外男?你若是再敢传谣,本世子不介意世上多一个哑巴!”
老天啊,他这个世子爷为人的狠厉和搓磨人的手段那是无与伦比的!
鞠文泰犯了难连忙解释道:“世子,书信正在这里,请看!我没瞎说啊,的确是说,新科进士探花郎褚靖徽入宫请下赐婚诏,求娶的正是表小姐!这信件来源正是掺在密令里的家书!不会有错的!”
阎湜彧额筋直起,几乎要暴走。
他想过一切坏事,甚至觉得若真有事,只能是自己那个淘气的妹妹阎宜晴了!
他甚至已经想到了补救方法,却没想到,竟然会是一直老实巴交的瞿幼璇!
他的天都要塌了,神魂俱灭般把手放下,书信随意飘落,无人去在意。
他胸膛起伏,喘着粗气,鞠文泰正想劝阻他时,才走了一步就被他推却,望着阎湜彧大有要骑马返京的架势,暗叫不好,连忙追了上去……
“阿嚏!”
夏日将尽,阎宜晴因为贪凉吃下不少凉饮,夜里又要吹凉风,这才引了风寒。
她发着烧,流着涕,鼻子里塞,喉咙里痒,一向温驯舒爽的丝质里衣也乖张起来,扰得阎宜晴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眠。
芜翠将熬好的药汤放在一边,等着放凉哄她吃下,趁着闲隙便解下腰间系着的胭脂粉色汗巾子,捏着小角一点点给她揩着鼻涕。
阎宜晴觉得难受,“唔”地瞎闹起来,孩子气一点就着,竟然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