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便要离开。
谢昭见状,心中大恸,竟不顾身体剧痛和虚弱,猛地从床上跌爬下来:“不,念念!你别走!”
他踉跄着扑过去,从后面紧紧环抱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身后,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哀声祈求:“我求你……别离开我……”
他话音哽咽,气息微弱到触地即碎。李清白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住,但一想到监牢里的阿央和其他百姓,便硬起心肠,用力掰开他的手:“谢爷,请自重。”
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独留谢昭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
是夜,李清白辗转难眠,心中虽恨,却总觉不安。
她与夏荫设法买通狱卒,偷偷前往州衙大牢探望阿央他们。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终年弥漫着血污和绝望的气息。阿央和其他幸存者们蜷缩在角落,看到李清白和夏荫到来,浑浊的眼中瞬间燃起光亮,如同溺水之人看到最后一根浮木。
“阿白!阿夏!”阿央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伤口牵制而作罢,咧着牙欢喜道:“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李清白快步上前蹲下,看着他和其他人身上惨不忍睹的伤痕,鼻子一酸就落下泪来:“阿央,你们受苦了……天杀的那些狗官,竟然说曹帮主是叛贼,说你们是乱党!”
“放他娘的狗屁!”旁边一个断了胳膊的汉子忍不住激动大吼,“曹帮主是为了救我们才牺牲的!还有谢爷……谢爷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没事,好得很。”夏荫平静道。
又一个趴在地上的汉子抬头道:“那就好!我们起先还担心谢爷也被关进来严刑拷打了,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阿央喘了口气,接过话头,声音急促而带着明显的后怕:“阿白,阿夏,你们是没看见,谢爷和他那帮手下,简直像神兵天降,他们根本不怕死,冲得比谁都快!”
另一个十来岁的小俘虏也凑过来,比划着补充道:“对对!谢爷那把刀使得……俺从来没见过那么厉害的人!好几个倭寇头目围着他,他都一点不慌,哪怕跛了一条腿,也杀得他们人仰马翻!”
“可是……”阿央声音渐渐带了哭腔,“那些倭狗太不是东西了!他们看准了谢爷他们不愿让我们受伤,就把我们当肉盾往前推……一个黑衣兄弟为了保护我,硬生生用胳膊扛了倭寇一刀,断了小臂仍在坚持战斗,到死也不肯跪下……”
断臂汉子抹了把脸,恨声道:“他们简直不是人!连自己本族的小女孩也当做人肉炸弹,幸亏谢爷躲闪及时,捡下条命来流着血指挥,否则真是苍天无眼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虽然杂乱,却清晰地拼凑出昨夜那场战斗的惨象,以及——谢昭同他的墨卫所做出的伟大牺牲。
“可是……”阿央战战兢兢道,“我们好不容易活下来了,那个姓黄的狗官却来了!他上来就把大岛的头砍了,然后就说我们是叛党,说我们和倭寇是一伙的!谢爷同他据理力争,想保全大家,争着争着,就气得吐血晕过去了……然后我们就被抓到这里来了……”
“二位,你们一定要救救我们啊!”一名坐地的老妇人颤颤巍巍抓住李清白裤脚,“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百姓,被倭寇抓去差点没命,现在又要被官府冤杀……请救救我们!”
李清白听着这一句句泣血的诉说,顿时心如刀绞。
他在这最惨烈的一夜拼死活了下来,身受伤痛无数,蒙受不白之冤,她却在他最无助、最艰难的时刻,曲解了他、抛弃了他。
她要马上回去看他。
同夏荫交代好后续,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大牢,翻身上马,奔回意园。
远远地,一盏孤灯点亮昏沉的夜色。
那个她最熟悉的身影正倚门而立,身形清瘦而佝偻,目光似向远方,也似在看她。
她快马加鞭,急勒住马,与他四目相对。
便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