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血月出现意味着‘茧’已经上浮至地表,应当马上就要孵化了。”蜚蜚低声道,“陛下,在那之前不用采取措施吗?”
夜空宛若被打翻的红墨水晕染,姜宵收回视线:“我原本打算将它转移到‘海’中,但它的生长方式非常奇特,茧的形态可以吸收任何力量,没有弱点,无法被禁锢。‘海’不仅困不住它,反而助纣为虐。”
“这么说,长大之后还更好对付一点儿。”蜚蜚这才明白过来,“所以您一直在等它孵化?”
姜宵默认。
蜚蜚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它苏醒之后,要让处刑人去处理掉它吗?或者我也可以动手。”
“先不急。它暂时不会离开,转移幸存者即可。”
蜚蜚一怔,继而明白了祂的言下之意:
此前处刑人肃清掉大批不见城的有罪者,他们的怨念、悔恨、愤怒、恐惧仍聚集于城市内;异神破壳之后会格外饥饿,比起大肆破坏,进食这些残留的极端情绪才是它更需要的。
“我对它的本源有一些猜测,还需要时间验证。”姜宵说,“这里,姑且就先作为它的游乐场吧。”
神明的想法当然不会全部透露给部下,尽管蜚蜚还不知道祂究竟猜到了什么,完成祂下达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他握住佩剑:“那我去处理幸存者。”
右使离开后,姜宵起身的瞬间感到一阵眩晕。
神明的身体产生异状原本很不寻常,却在最近越来越频繁。
过去以为是不见城与永夜的影响,如今罪魁祸首很明显:是“茧”与祂彼竭我盈的相连。
它几乎像祂诞下的恶果。
在祂不清楚的时候,以祂不确定的方式。
在查明真相之前,还不能贸然杀死“茧”和马上到来的异神。
如果说有谁最接近真相……
姜宵在撒迦利亚的房门前停留片刻,向前走去。
人类的礼仪中,进他人的房间前应当先敲门,得到允许后方可进入。九天十地都是神主的领域,没有人学过在出生前请求祂的许可,反而是祂观摩着、学习了人类这份克制的习俗。
另一扇门打开了,楚情对祂的到来毫不吃惊,微笑的面具更是没有丝毫破绽:“神明大人,请进。”
为了减少障碍物,楚情的房间除了靠墙的、作为床的软垫,几乎没有别的家具,和室内面积相比空旷得有些凄凉。
但他的房间里有一扇非常大的窗户,漫进来的夜色像张涂抹开的墙纸。从这里同时看得见天上月与地上茧。
距离孵化一分一秒逼近,茧的外壳呈现出半透明,包裹着正在鼓动呼吸的生命,而月亮投下的阴影仿佛探出壳外的触须。
楚情手背到身后关上门。
“之前我问过关于你弟弟的情况。”姜宵并未学习寒暄,“现在我需要知道他人在哪里。”
楚情神色有些为难:“我不明白您指的是哪一个,渎神会的教徒们大多已经被‘茧’吞噬,如果有人侥幸跑出来也不曾和我联系过,我真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神明其实不大喜欢直接操控他人的意志,大多数时候祂更像旁观者,隔着一层空茫渺远的镜花水月观望众生,世界是祂掌中的雪花水晶球。
今日实在是事态紧急,对方又不配合。神也没办法。
祂走过去,目光从楚情不知何时受伤的手心略过,抬手隔空覆上他的额头。
金光浅浅氤氲,周遭景物褪色、虚化。
光线忽地暗下去。
神明赤裸的足尖落入虚无中,潮水无声流淌、涌动,影影绰绰的画面菟丝子般蔓生出花蕾,于光影交织中缓缓盛开。星屑碎片围绕着祂漂浮、旋转。
祂进入了楚情的记忆里。
*
姜宵睁开眼,出现在十四年前的战场。
神族和魔族的战争从未有过休止,大大小小的冲突天天时时上演在不同的碎片世界,只不过但凡规模没大到二十年前捡到恶魔遗孤的那场,都无需神主亲自过问。
姜宵环顾四周,无论硝烟还是喧嚣都无法真正触及祂,但祂很快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麓行尊者一头厚重、绵长的藤蔓很是显眼,他站在黄土飞扬的高处,头发长到不得不拖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