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骼和血肉在他手中如同软泥,炽热如熔岩的血液奔涌而出,他淡定地伸手进一步探进体内,在粘稠灼热的血浆中握住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掌心的皮肉瞬间汽化,露出森森白骨,四周空气都被高温扭曲,然而他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低头注视着心脏,好似并非在解剖自己的身体,而是个执行仪式的祭司。
你不是说过,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吗?
他想。
既然我们共用灵魂,那么……
那颗心脏在他指尖好似一颗装满水的气球。
他用力一攥。
与此同时,另一个男人的脚步顿住,异色瞳孔骤然紧缩。
榆盛苑的顶层里,昏迷的楚情手上伤痕里遽然开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花。
血月的映照下,掌心里的玫瑰仿佛被菟丝子刺伤,圣洁的纯白花瓣一寸寸染上艳丽而诡异的殷红,美得令人窒息。
盛放与腐败,原本就是一体共生的诅咒。
*
幻觉反噬,神明立刻反应过来。
祂用神力探入楚情的意识,没料到对方早有布防,一旦触发警报,立刻会引发潜意识对侵入者的反噬。
神主本不可能被他人侵蚀,哪怕有血月和“茧”的双重影响,一定是现世发生了更大、更严重的异常,才会导致祂被卷入其中,神力有所动摇。
上一次失控,还是在……
祂来不及多想,刹那间整个幻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激起一圈圈诡谲涟漪,时间、空间、记忆的顺序全部被打乱,无数碎片骤然浮现、升起,星轨般旋转包围着祂。
究竟是祂被困在别人的记忆中,还是这里已经成为祂的幻觉?
战场、神魔两族、麓行尊者、楚情,都不见了。
白昼的光亮朦胧地搭建出独立空间,神明看向那个唯一留下来的孩子,而那绝不会是楚情的弟弟。
小幼崽粉雕玉琢,可爱得像个洋娃娃,有一头和祂相似的亚麻色小卷毛,眼瞳却并非冰封湖水的淡蓝,而是甜蜜的焦糖色。
他如此年幼,还处在蹒跚学步的年纪,小小一只摇摇晃晃向神明的方向走来。
他头顶上有圈光环,随着摇摆的步伐一明一灭。
好不容易挪到神明面前,小幼崽高高举起胖乎乎的小手要抱。
可神明立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低头看他,目光是罕见的茫然。
祂认识这个孩子。
从看见他的第一眼,祂就知道自己认识。
……可是,祂为什么会认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孩子?
不,不仅是没见过。
这孩子还未出生——他根本「不存在」。
但他就在祂眼前,眨巴眨巴大眼睛,坚定地、充满期待地要一个抱抱。
那姿态并非信徒等待垂怜,倒有几分神的怀抱本就该为他张开、恃宠而骄的意味。
只是神明始终没有回应。
无动于衷本身就是一种拒绝,幼崽伤心地扁了扁嘴,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却不是真的液体,坠落到半空化作浅浅的金光飘散。
他奶声奶气地喊祂:“父神……”
就算是全知全能的诸神之神,在这个指向意味如此鲜明的称呼前,也不免怔住。
“父神……”他泪汪汪地,委屈地问,“父神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