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秦斯礼忽然问道:“你知道冯竹晋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吗?”
徐圭言睁开眼,愣了愣:“不清楚啊。我和他……很久没有信件往来了。”
秦斯礼轻哼一声:“他变了。现在有些……不太正常,有点急,有点狠……”话没说完,话里有话。
徐圭言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坐起来,开始穿衣。
她披上外袍,慢条斯理地束好发带,像是在将身体重新收拾进“徐长史”那一层层铠甲里。
秦斯礼靠在床边,眼神懒懒地落在她背影上,手指轻敲床柱,语气缓慢:“你想回长安吗?”
徐圭言停下手,一只鞋刚穿好,偏头笑了一下:“你现在都有这个权力了?”
秦斯礼没有笑,只是叹了口气,翻身仰躺回床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圣上这几年,身体不大行了。”
帐中顿时安静下来。
徐圭言穿好鞋,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回话。
“你怎么不说话了?”秦斯礼睁开眼,望着她挺直的背影。
“你想听我说什么?”徐圭言语气淡淡,没有感情,也没有回头。
秦斯礼没有应声,眼角浮出一点浅淡的笑意。
他想说的是:我只是想听你说话而已。但这话不能说,也说不出来,他自顾自地想着,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
徐圭言整好了衣裙,收拾干净自己,像从未与这张床榻有过交集。她转身,提起披风走向门边。
“别走啊——”秦斯礼坐起身,声音里带着一点疲倦的哀求,“这么早回去做什么?”
话音刚落,门被“啪”一声关上,风从门缝中灌进来,带起几缕残香。
秦斯礼怔怔地看着那扇门,半晌后重新躺倒,手臂覆在眼上,自言自语似地道了一句:“……还是走了啊。”
帐内又归于寂静,只剩外头细微的虫鸣和风声,像是大雨过后的余响,也像他心头无法散去的回音。
徐圭言才刚回到王府,满身疲惫,刚要让侍女打水沐浴,一转身,便见李起年推门而入。
“你怎么来了?”她语气不冷不热,手中还握着脱下的一截发带。
“想你了,”李起年轻描淡写地笑着,径自走进屋内,在她梳妆台后的圆桌边坐了下来,“也想跟你说点朝中的事。”
徐圭言挑了挑眉,唤退了侍女,停止了解衣褪袍的动作,漫不经心地坐下来,透过镜子看向李起年,说道:“朝中之事,你等白日开会的时候再说不就好了?”
李起年像没听见似的,侧头看着她:“你觉得我这些日子表现得如何?”
“挺好的,”徐圭言想要打哈欠,忍着,轻轻咬了咬牙,“朝廷来的官都挺满意的。”
“长史,您对这几个人了解吗?”
徐圭言对上李起年的眼,“你想说什么?”
“这里面的人,秦斯礼是父皇的心腹,他很关键,拿到了他的选票,父皇才会将我视为太子候选人。”
徐圭言点点头。
“秦斯礼这个人……他之前是兵部侍郎,后来被任命为’内枢使’——掌内廷、通外政,虽名为宫中之职,但与中书、门下沟通频繁,权力不输尚书省。户部、工部,尤其是户部,今后多半也要听他的调度。”
徐圭言动作顿了顿,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升得倒是挺快的。”
“他前些年娶了长公主,如今长公主又得宠、得势。您说,皇储之争,若想要站稳脚跟,我们是不是要拉拢他?”
徐圭言听到李起年的话,掀起眼皮,眼中竟闪过一丝厉色。李起年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仔细地看向徐圭言,她移开目光,没有立刻回应,只把外袍搭在屏风上,手指在铜镜前细细理着鬓发。
那姿态说不出的从容镇定。
半晌,她轻笑了一声:“拉拢他?这个倒不难。”
“你跟他……他们说你们两个有仇”李起年话未说完,声音却已低下去些。
徐圭言没有回头,*语气里透着一丝疲倦,也透着警惕:“所以你今天来,是为了让我去帮你拉拢他?”
李起年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语气终于带了点真正的沉重,还有眼中不可躲避的审视,“现在朝中局势复杂。圣上年迈,诸皇子各有派系。大皇子是太子最佳人选,六哥背后是外戚,而我们这一路……靠什么?”
徐圭言慢慢转过头,仰头看着他,眸色深沉如夜:“我都明白。只是,你说这番话的意思是什么?”
李起年垂眸,目光落在她手上那枚带血线的玉扳指上,语气不再藏锋:“我只是希望,你之前的计划,不要因为旁人乱了阵脚,”他顿了顿,“徐长史,秦斯礼背后的长公主才是我们要拉拢的人,您和……长公主之间,不能有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