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面上安安分分,暗中却已在收拢权柄——神武卫大将军周焘已接掌神策军左军中尉,同时,他对几个示好的节度重镇也加以笼络,将兵权牢牢握在手中,以防万一。
郑怀瑾知他已有成算,稍稍松了口气,瞥见他案上那只棋盒,又跟他抱怨:“你可知我那日去平康坊向宛娘讨这东西有多丢人?整个楼里的小娘子都瞧见了!如今全长安都在传我吝啬,这些日子我连酒都不敢去喝。李行简啊李行简,你真是害我不浅!”
李修白揉着眉心,只淡淡道:“这不正好?终日流连那些地方,待舅父返京,你必有一顿好打。我这分明是在替你挡灾。”
郑怀瑾气得跳脚:“花言巧语!我看分明是你没了夫人,也见不得旁人蜜里调油!”
李修白目光微凝:“夫人?婚典未成,我何来夫人?”
郑怀瑾眼神顿时变得微妙:“哟哟哟,这是怎么了?先前不是还心疼人家遭算计?转眼就变了卦?怎么,被气着了?你真能眼睁睁看她嫁去回纥?”
李修白起身走至窗边,远远望向书房外的梧桐:“她不会。”
“什么意思?”郑怀瑾不解,“前几日邸报上明明白白写着。十日之期已到,萧沉璧仍拒不投降,她那白眼狼弟弟已在整兵备战,只怕不出一月便要攻打相州。萧沉手中仅一万兵力,若不嫁回纥,回纥岂会助她出兵?”
李修白望着梧桐,反问:“回纥的使者前往相州也有八日了吧,她虽示好,却迟迟不应。你猜是为何?”
郑怀瑾挠头:“毕竟是嫁七十老翁,萧沉璧再狠,也得犹豫吧?又或是做给她阿弟看,有回纥为靠山,想要吓退他?”
“还有呢?”李修白继续问。
郑怀瑾苦思冥想:“还能有何缘由?”
李修白偏不点破,只端茶轻抿。
初闻邸报时,他的确被那消息激得心头火起,以为萧沉璧当真看中那七万兵力,不惜嫁与回纥。
但冷静之后,忽又想起昔日在薜荔院时,她是知晓他在魏博有眼线的,这才明白她恐怕又是在算计。
郑怀瑾正苦恼时,目光忽然书案上的那根金簪闪了一下,豁然开朗:“你是说,萧沉璧不但是做她阿弟看,还是故意做给你看的?想让你出兵?”
李修白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郑怀瑾顿时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是了,萧沉璧那般狡猾,岂会不懂充分利用手中筹码?
她既知李修白对她有情,又怎会白白放过?
留回纥使者住下,却迟迟不应允婚事,怕是故意将消息放至长安,引李修白坐不住,自愿出兵相助。
这夫妇二人真真是八个心眼子,一个欲擒故纵,一个愿者上钩。
偏偏,这完全是阳谋,即便栽了也怪不得谁。
郑怀瑾一副看好戏的神态:“人家钩子抛出来了,你咬是不咬?”
李修白容色淡漠:“你猜。”
郑怀瑾咂摸着嘴,还真不好猜。
“你若真去,以萧沉璧那毒妇的性子,利用完只怕立刻翻脸。你若不去,她那般狠辣,对自己也毫不手软,也许真会嫁去回纥,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你究竟如何打算?去是不去?”
郑怀瑾能想到的,李修白自然也想得明白。
此女实在是薄情寡义,百般算计至极。
他冷下眉眼:“她想做姜太公,可惜本王不是鱼,是龙。”
郑怀瑾挑眉,听这语气,他是不会去了?
郑怀瑾于是宽慰道:“如此最好,那妖女着实不是个相与的,与其纠缠不清,不如早早一刀两断,你能看开,自然是更好。”
可这话刚说完没两日,太极殿忽然传来消息——
圣人命太子任宣慰使,率亲卫,以“天朝太子巡边”之名宣慰魏博。
外人不明就里,郑怀瑾却一惊,下朝后立即去问李修白。
李修白异常冷淡,只道:“魏博再乱也是家事,回纥却是异族,狼子野心。大唐若不出面,只怕魏博内斗之时,回纥会坐收渔利。”
若没先前那番交谈,此话倒也在理。
郑怀瑾试探道:“所以你此行真是只有公心,只为防回纥作乱,别无他想?”
李修白声线冷淡:“即便有,规则也当由我来定。”
郑怀瑾心绪复杂,摇了摇头,这孽缘只怕还是没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