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兵力十倍于她。回纥虽愿借兵,却逼她下嫁。而且,回纥毕竟是异族,纵能解一时之围,恐怕也会趁势劫掠。
她既不忍见阿弟屠戮相州百姓,也不愿引狼入室,叫回纥蹂躏魏博山河。
两难之下,她才机关算尽,引李修白前来。
可惜,这一招似乎并不奏效,李修白完全坐山观虎斗,没有半分帮她的意思。
萧沉璧简直头痛欲裂。
——
萧怀谏这一拜见,耗了整整一个时辰。
瑟罗回来复命时,特意提了一句,萧怀谏去时大张旗鼓,归来时却两手空空。
这意味再明显不过,李修白收下了厚礼。
他难道真打算扶持阿弟?
换位思量,是了,他如今是李唐太子,最看重边疆安稳,岂会坐视她与回纥勾结?若他决意站在萧怀谏一边,二十万神策军加之十万天雄军,她便是再借三个回纥也绝无胜算。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引他来。
不,或许他此行根本只为公事,与她这个人没有半分干系。
想通这一点,竟比方才的焦躁更让萧沉璧心烦意乱。
案上摆着范娘子早已备好的千年山参、南海珍珠等厚礼,她却迟迟伸不出去手。
恰在此时,回纥的毗伽王子不请自来。
萧沉璧前些日子对这人一直避而不见,已引得回纥方面些许不满。眼下还需借势威慑阿弟,她不好再推拒,只得宣他进来。
毗伽生着一双灰绿色的眼,眼中充斥着贪婪,每每看着她都仿佛毒蛇缠上来一般,萧沉璧着实不喜这个人,碍于正事,面上依旧维持得体的浅笑,命人看茶。
毗伽却抬手挡住了瑟罗递上的茶盏,开门见山:“茶就免了。本王来相州也有些时日了,郡主却避而不见,父汗那边催促得紧,不知郡主考虑得如何了?”
萧沉璧嫣然一笑:“本郡主近日俗务缠身,若有怠慢,还请九王子海涵。婚姻乃终身大事,需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母一直病着,神思昏沉,我还未曾禀明。待母亲病情稍愈,必给王子一个答复。”
毗伽挑眉,语带讥讽:“郡主这样的巾帼英雄,自己的婚事竟做不得主?”
“魏博虽偏安一隅,礼数却与中原同源,即便是我,也难以超脱世俗规束。”萧沉璧故作无奈,轻叹一声。
毗伽岂会看不出她的推脱,嗤笑道:“中原规矩就是多。我们回纥便不同了,看对了眼,寻片草地便能成就好事。郡主这般容貌若生在我回纥,绝不至于双十年华还未定下姻缘。本王有个侍妾,与郡主只有三分相似已是草原上出了名的美人,在归属本王之前,她曾辗转过数十个男人手中,啧啧,那花样真是百出,伺候人的功夫更是了得,每每都让本王□□……”
他话语粗鄙,眼神黏腻,死死缠绕着萧沉璧。
萧沉璧只觉像是被毒蛇信子舔过,一阵反胃,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搁下:“九王子还真是风流不羁!既如此思念爱妾,不如早日回去团聚。这里婚事若有决断,我自会亲自修书告知可汗。”
这话正戳中毗伽痛处。父汗贪恋美色,若他此行空手而归,必遭斥责,对争夺汗位大为不利。
这女人果然厉害。
毗伽收敛了几分放肆:“罢了,小王岂敢劳烦郡主亲自修书?中原风光甚好,何况太子殿下也大驾光临,本王便多留几日。只是父汗耐心有限,还请郡主早做决断。若五日内再无答复,本王只怕也不好向父汗交代了。”
萧沉璧淡笑:“好,我自会尽快答复。”
言罢,她实在不愿多看此人一眼,起身送客。
行至门口,萧沉璧袖中帕子不慎滑落,她正欲俯身,毗伽却抢先一步拾起,放在鼻尖轻嗅:“郡主用的是何种香?香气如此特别?”
萧沉璧声音尽量平静:“寻常的沉水香而已。”
“哦,原来不是香气特别,是郡主体香过人。”毗伽将帕子递还,趁机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郡主若是忧虑父汗年迈,不愿下嫁,实属多虑。回纥迟早是本王的囊中之物,草原风俗与中原不同,郡主将来也会是本王的人。到时,本王一定让郡主体会到什么是人间极乐。”
混合着浓烈香料与体膻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萧沉璧有一瞬间真想挖了割了他的舌,她按捺下冲动,接过帕子,面上依旧淡笑:“九王子不必心急,我考虑好了,自会告知。”
毗伽想起昨日那位中原太子冷漠的态度,势在必得地离去,临走前,竟还轻佻地亲了亲方才捏过帕子的手指。
萧沉璧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转身入内。
她门前与毗伽这番近乎耳鬓厮磨的纠缠,分毫不差地落入了远处回廊下李修白眼底。
隔得远,他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但那帕子坠地、男子殷勤拾起、二人附耳低语的景象,却看得一清二楚。
李修白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攥紧。萧沉璧还真能豁得出去,为了权势竟不惜一对父子纠缠?
他眼底掠过一丝讥诮,漠然收回视线,在东宫护卫的簇拥下,转身去往正厅,接见几位等候已久的魏博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