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用在陛下自己身上似乎更合适。”李修白语气淡漠,“当初你算计先太子时,难道不比我狠厉百倍?”
李俨浑身一震:“果然……你果然是他的儿子!”
他突然癫狂大笑,“流言全是真的,抱真啊抱真!你骗得朕好苦!不惜自焚也要保住这个孽种,枉朕爱了你那么多年!抱真,你何其对得起朕!”
李修白只是扯出一个笑:“究竟是为了爱,还是为了权,你自己能分得清么?”
李俨如被刺中痛处,怒喝道:“自然是爱!你懂得什么?是朕先认识抱真,也是朕先与抱真相好!是你父亲不义,看上了抱真,百般设计,才让先皇把抱真许配给他!是他夺朕所爱。朕不过夺回本该属于朕的,何错之有?”
李修白微微一顿,清虚真人告诉他的并非如此。
李俨喃喃又道:“外人皆道先太子温润如玉,只有朕知道他在情爱一事上远非表面那般单纯!他一直欺骗抱真此事,抱真也被他蒙骗,竟然真的爱上了他。朕曾暗中多次提醒她,她不但不信,反而斥责朕!朕有什么错?错只错在出身微贱,没有托生于中宫!”
“后来朕步步为营,终于夺得皇位,也抢回了抱真,可抱真总是不肯信朕,没办法,朕只好把她关起来!朕为了保住她的命,甚至容许她生下你,朕还不够宽仁吗?可她为何至死都在算计朕?”
李俨这几个月服食太多丹药,神志已经不清,伏在龙椅上忽而面目狰狞,忽而痛哭流涕,如同疯子一般。
李修白并不在意他说的是真是假,很早就不在意了。
他的出生就是一场算计,之后清虚真人又暗中操纵他多年,要他夺取大位,为先太子昭雪。
这些年来,为了这个目的死了许多人,牺牲了许多事,他自己也是一颗棋子。
时至今日,当年孰是孰非,还重要么?
他语气淡薄:“即便你所言为真,又如何?最多,给你一句的遗言时间。”
李俨见他毫无动容,恍惚间仿佛看到当年质问先太子李贞时,他也是这般微微垂眸,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你不是也娶到了京兆韦氏的嫡女?还不够?”
一样的神情,一样的淡漠,李俨直至此刻方看出他们父子的相似之处!
李俨指着李修白咬牙切齿:“你们果然都是疯子!心机深沉,城府极深,偏偏对外装出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以为一个京兆韦氏就能打发朕?朕要的是抱真,那是朕的!”
李修白眉宇微沉,以当年李俨的身份怕是娶不到京兆韦氏,或许他所言非虚,先太子、他的生父李贞并非完全纯善之人,设计夺取他母亲后,出于亏欠,又帮李俨娶到韦氏。
然而,他对这些恩怨没有半点探究的意愿。
他讽笑:“既然不愿,陛下又为何要答应这桩婚事?倘若我没记错,后来京兆韦氏成为你夺权的重要臂膀,而在登上皇位后,没多久你就找借口赐死韦氏,流放韦氏全族。你厌恶韦氏,又贪恋韦氏的权势,你当真无辜吗?”
“即便如此又如何?朕是君,他们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那太子也是君,你也是臣,太子要你的妻,你又为何如此愤懑?”
李俨哑口无言。
李修白冷笑:“说到底,你只是个自私至极之人。如此贪恋权势,夺兄之妻究竟是为了报复,还是本就觊觎皇位,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恐怕你自己也说不清!这么多年来,你对我母亲的追忆与其说是深情,不如说是在掩饰你的本意,自欺欺人罢了!”
这话直接撕开李俨最深层的伪装。
“不!”他双目赤红,“你怎敢胡言乱语!朕没错,错的是你父亲!你一个后辈又如何敢指责朕?你今日与当年朕有何异,百般算计,不就是贪图皇位!”
李修白毫不避讳:“是又如何?至少我不像你一般自欺欺人。此位能者居之。你在位的这些年,为了制衡朝堂,纵容党争,宠幸宦官,大兴徭役,苛捐杂税层出不穷,你这般无能之辈早便该退位了!”
李俨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从来只有人捧着他、顺着他,这些真话比什么都让他崩溃。
“胡言乱语!来人,把他的舌头割了!”
他下意识下令,但太极殿内外都是李修白的铁甲兵,无人听令,衬得他仿佛一个笑话。
再往外看,殿外雪骤紧,如鹅毛一般,不过片刻,便将红墙碧瓦、玉阶雕栏尽数覆盖。
天地一片缟素,仿佛在为死去的魂灵哀悼,又仿佛要将一切阴谋、血腥与肮脏都彻底埋葬。
李修白收回视线,忽然觉得无趣,将手中长刀掷于薛灵素面前:“杀了他,孤或可留你一命。”
薛灵素毫不犹豫提刀。
“朕是君,是圣人,你敢,你们敢!”
李俨蜷缩在龙椅上,拼命想爬走,但左半边身子完全瘫痪,只能眼睁睁看着刀落下。
“贱——”
话音未落,薛灵素一刀重重斩在他腰间。
鲜血汩汩涌出,李俨瞪大眼睛挣扎,轰然从高高的龙椅上滚落,身子断成两截,就像当年先太子被腰斩一般。
薛灵素邀功似的凑过去:“殿下,妾知道先太子是含冤而死,特意用同样的方式为您雪恨,可否饶妾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