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长安城被围之后,宫内便已大乱。
守卫惶恐,宫人纷纷出逃,李俨连杀数人也止不住颓势。
气急攻心之下,中风的身子左半侧完全瘫痪。
知道大势已去,又听说薛灵素的流言越传越凶,他索性传出口谕,说自己是被薛灵素“蛊惑”,愿把她交出去,只求李修白退兵。
李修白策马城下,白马轻鞍,遥望那巍峨宫阙,只淡淡一笑:“果然……是个无情之人。”
笑罢,他挥刀随手斩了传谕的内侍。
消息传入兴庆宫,李俨暴怒,却又拿李修白无可奈何。
此时,薛灵素也知晓了李俨将她献出去以求自保之事,她迤逦着绛红宫装踏入太极殿,一声令下,殿宇四周顿时被甲兵层层围住。
李俨虽瘫坐御座,仍强撑帝王威仪,厉声道:“大胆!你敢造反不成!”
薛灵素看着龙椅之上那眼歪口斜、形销骨立的帝王,只觉嫌恶,往日柔顺姿态荡然无存,冷冷讥笑:“陛下真是好心狠,为了苟活竟愿将妾身和骨肉献出。如此无情无义,看来当年杀兄夺妻之事全是真的了!”
“贱人!你怎敢如此对朕说话,朕真是错信了你!”他颤抖着手指着薛灵素,嘶声喊道,“来人!将这贱妇拿下!”
薛灵素轻嗤一声:“人?何处还有人?纵有,又岂会再听命于你?”
她面色忽然阴沉下来,只见原本守卫宫城的神策右军全部站在了她身后。
李俨骇然:“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你腹中怀的真的不是朕的子嗣?”
薛灵素一步步踏上御阶,俯身在他耳畔轻语:“不中用的老东西,你的手比柳树皮还皱,每次碰我都让我恶心,如此垂垂老矣还妄想有后?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杀了你,朕要杀了你,你这个贱妇!”
李俨面目扭曲,挣扎着想要取剑,却因半身瘫痪难以动弹,险些从龙椅上跌落。
薛灵素不再理他,只拿过玉玺拟诏。
李俨想她死,她可不想死。
如今即便她叩首哀求李修白,他也绝不会饶她。既然如此,不如鱼死网破。
她命人去提审关押在诏狱的老王妃和李汝珍等人,让人传信给李修白,除非他退兵,否则就杀光长平王府满门。
然而她所能想见的,李修白又岂会毫无防备?
早在攻打皇城前,他就已暗中传信给大理寺卿冯祉,命他护住王府。
冯祉一贯是个老滑头,先前科举案中装聋作哑,后又默许李修白审讯岐王刺杀一案,如今大势已明,他自然知晓该如何抉择。
于是当薛灵素派去的宦官到了昭狱,才发现关在里面的根本不是王府众人,而是穿了他们衣服的替身。
宦官连滚带爬回宫禀报,薛灵素得讯后面色惨白,几乎瘫软在地。
狡兔三窟,她也为自己留了后路,当即准备换下宫装,易容成宫女从密道逃走。
可她没料到,李修白来得那么快。
宫城的防御在七万大军面前不堪一击。薛灵素一身繁复宫装行动不便,跌跌撞撞尚未逃出太极殿,殿门已被黑压压的铁甲兵团团围住。
此时已是正午,天色却阴沉如暮,浓云压顶,不见天光。
只有灰扑扑的雪片无声地坠落,落得一地皆白,衬得原本喧嚣的大殿分外安静。
白茫茫的雪地中忽然传来簌簌踩雪的声音,兵士迅速让路,分列两侧,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自军阵中走出。
李修白一身戎装,玄甲染血,手中的剑一路滴血,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薛灵素当即膝行求饶,抓住他的衣角:“殿下,是妾错了,妾也是受人蒙蔽,求殿下开恩,饶妾一命!”
李修白垂眸,唇角轻扬:“孤记得初次见你时,你也是这般姿态。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你可后悔?”
“悔!”薛灵素急忙仰起脸,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妾悔不当初!妾是爱慕殿下太过,一时鬼迷心窍才铸下大错。念在妾为殿下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求殿下饶妾一命!”
薛灵素一身火红宫装,头戴华丽花冠,比初见时更加艳丽,心肠却也狠毒百倍。
她话音刚落,瘫在龙椅上的李俨怒目圆睁:“贱人!你竟然是李修白的人,竟骗了朕这么久?朕的好侄儿,你当真是布得好大一局棋!”
李修白目光转向龙椅上的人,越过薛灵素,提剑缓缓走去:“陛下如此多疑,我不设局,怎能一步步骗过你,走到今日?”
“逆臣!乱党!”李俨指着他大骂,“枉朕如此信任你,甚至将太子之位都给了你,你竟一直在算计朕!简直是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