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秀兰那时才十一岁,却已经清晰地记得父亲总会在半夜走进楼上房间。
那里住着只比自己大五岁的姐姐姚玉兰。
这一夜,房间里总会传来姐姐低哑的哭泣和哀求,而母亲林芳则会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出声,更不准对任何人提起。
姚秀兰根本不明白父亲对姐姐做了什么。有一天上学路上,她偷偷问过姚玉兰,姐姐却只是摇摇头,沉默地瘸着腿蹬上自行车。
只是林芳苦心维护出来的假相,却像一个砂子堆起来的器具,被轻而易举地打碎了。
那是一个格外炎热的夏夜,姚有禄早早关了店,和几个朋友一起吃串喝酒,然后醉醺醺带着一大群人走进紫藤巷,乐不可支地说:“我大女儿长得好看,还会疼人!”
林芳惊呆了,扑上去抱住丈夫的腿,“不行!家丑不可外扬!而且你怎么能带这么多人……这么多人欺负她!”
“放手!我又没真的对她做过什么!”姚有禄不耐烦地甩开妻子,“让她下来陪陪我朋友,表演一套花拳绣腿助助兴,不行吗?”
男女力量悬殊,林芳被掀翻在地,几个男人带着不坏好意的笑,走进姚玉兰的卧室。
女孩的尖叫痛哭和男人的嬉笑响了整整一夜。
秀兰又担心又害怕,不知什么时候窝在厨房的地板上睡着了,醒来时已是黎明,狐朋狗友们鱼贯离开,而姚有禄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鼾声正响,旁边站着面色惨白的女孩。
“姐……”
姚玉兰回过头,对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秀兰这才发现,姐姐手里还提着一个啤酒瓶。
玉兰深吸口气,举起酒瓶就想朝父亲的脑袋砸去,没想到母亲却忽然出现,拉住了她的胳膊。
“……妈?”姚玉兰颤抖着用气声问,“他们昨晚对我……他们甚至还想把秀兰也叫上来!”
姚秀兰茫然:“……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林芳紧紧拉住女儿的手,那张懦弱的脸上生平第一次出现一丝为人母的刚毅。
“玉兰,这么多年,妈妈一直都对不起你。”她摸了摸大女儿的头发,顺手接过酒瓶,“你还年轻,还有很多很多好日子要过……这件事,我来做。”
第103章
“……后来呢?”季银河肃利的眸子里染上一层水雾,放在桌下的指尖变得冰凉。
经历过这么多案件,听过这么多次嫌疑人自述,这还是她第一次控制不住地感到绝望和压抑。
此时门轻轻一响,陆铮和于京回到审讯室坐下,监控设备重新开启。陷入情绪的姚秀兰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平淡无波地说了下去:
“后来啊,我妈举起了啤酒瓶,我低着头没敢看……就几下,几秒钟功夫,那个畜生甚至没哼一声,血就漫到我脚边了。”她苦笑一声,“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姐姐在院子里挖了个深坑,准
备把尸体抬进去,没想到他忽然醒了过来……我妈正在清理地上的血和玻璃渣,被他伸手一抓,摔倒在水泥地上。”
“其实那时我妈就摔断了肋骨,但她一直忍着没告诉我们,补了几刀后我爸彻底不动了,我和姐姐一起把人埋在院子里,警官,原来人长大,就是一瞬间的事……”
审讯室里安静得吓人,良久后季银河张口:“天亮后你们便离开了江潭。”
“对。”姚秀兰舔了舔干裂的唇瓣,“只是我妈严重感染,一路上又不准我们找医生,没等回到朝江村,她就在高烧中离开了。”
她动了动手臂,铁链发出铛铛声响。
“你要做什么?”季银河敏锐地问。
“我脖子上挂了一个护身符。”姚秀兰平静地说,“麻烦你帮我拿出来,里面有我妈留下的遗书。”
季银河立刻站起身,于京想阻止,却被陆铮轻轻按住。
“放心,她有把握。”
“……好吧。”于京看着小季队长戴上手套走到审讯桌的另一侧,利索地从姚秀兰护身符上取下遗书,甚至还体贴地把项链给塞了回去。
那是一张泛黄的纸,皱巴巴的。季银河把遗书展开,三个人一起看了起来。
林芳简略描写了杀害姚有禄的经过,与姚秀兰的供述几乎一字不差。
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没说话,小季同志内心直犯嘀咕:林芳生性懦弱,这么多年都没能出手阻止一回,怎么会忽然改变性情,为女杀夫呢?
这案子还有疑点,但眼下并不是纠结细节的时候,杀害姚有禄的人,即便不是林芳,也是姚玉兰姚秀兰这对姐妹。
如果她的推测没错的话,丰奇胜何菱的灭门案,这两人应该都逃不脱干系。
小季队长敲敲桌面,“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