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置西域都护,治乌垒城。
阿四在管胖子指挥下赶着马车停在一处高门大户前,青绿下车给门房递了拜帖,等候门房通报。
阿四取下车辕座上的一个小木箱递给青绿,青绿伸手去接,不料箱子极重,手提着十分吃力,只得双手抱在胸前。
不多时,一名眉眼精明,头上带着五色锦缎抹额,左手盘着两个核桃的老妪不紧不慢地迎了出来。
管胖子朝她行了一礼道:“钱大姑好。”
钱大姑回礼:“大侄子一路辛苦,这边请。”将管胖子朝里让。
管胖子客气:“叨扰大姑了。”称呼里把姓给省了,显得亲切许多。
青绿跟在身后,听着二人叙旧。
钱大姑道:“封叔叔这回可算是想通了,早年我爹便撺掇他在京做些买卖,这头有我爹照应着,两边赚些来回差价不香么?偏他爱惜羽毛,之前说吃皇粮不能经商,解甲了又说儿孙辈若是经商便入不了庙堂,左顾右虑的,想的忒多。老姑只认一个理,有银子便是大爷。”
管胖子满脸局促道:“是我辈辜负了大爷爷的厚望,兄弟几个均不是读书的料,更枉论进庙堂了,这往后还得仰仗大姑您呢。”
管胖子此刻的身份,是前前任左冯翊封阿尧的侄孙,身上带着一封能以假乱真的封阿尧给钱大姑钱寅的信。
青绿抱着木箱,吃力地跨过门槛,抬眼看去,这是一座综合了中原及西域两种不同建筑风格的大宅院,大门坐西朝东,拱形门洞,外有高墙和墩台围护,房屋均为圆拱形屋顶,内里是一条轴线五进的院落,鹅卵石铺就的东西走向的甬道。
钱寅带二人径直穿过月亮门到了第二进院子的书房,书房对着的是一个开满了荷花的水池。
青绿感慨,黄沙戈壁里的荷花开得不比兰台菡萏池的差,足见钱大姑财力雄厚。
书房内,几名身段婀娜的清秀丫鬟一见客人进门,忙上来端茶倒水,裸露的纤纤细腰晃动如风摆杨柳。
管胖子好不容易将目光从一名绿衣丫鬟的腰上移开,咽了一口唾沫,从怀里取出一卷书帛,双手递给钱寅。
钱寅摊开书帛,细细辩认了一下帛上的文字,又凑近鼻子闻了闻,才展开细读。
钱老爹与封阿尧有袍泽之谊,当年一起征战西域,后钱老爹娶了于阗国公主,留在西域经商,封阿尧回京后官至左冯翊,钱老爹去世后,由长女钱寅继承衣钵,两家多年保持着书信往来。
钱寅边看帛书边笑道:“封叔叔不出手而已,一出手便是大手笔,竟能倒腾出铁矿来。”将书帛原样卷好,“大侄子,不瞒你说,如今边关管得严,老姑我还真不敢接,对换购西域马更是无能为力。老姑可不想被斩首后尸体挂在城门处示众三日。”
做盐铁马匹等官府禁品交易的,得有路子和靠山,不但要在乌垒有过硬的关系,在长安还要有实权人物罩着。青绿猜测,应该是精明的钱寅对过气的左冯翊还能发挥多少余热不托底,故推了这一本万利的买卖。
管胖子急道:“哪能呢?我大爷爷说了,大姑您在西域手眼通天,您不敢接的活,谅也无人敢接,往后侄儿也不必再来西域了。”
钱寅脸上极为受用,嘴里却谦虚道:“靠着勤勉谨慎创下的薄产,何来的手眼通天?以讹传讹罢了。”悠悠转动着手里的核桃,“大侄子先别急,既大老远来一趟,便在我这里安心住下,在乌垒城内转转,到周边小国走走,回头老姑再与你合计,总不至于让你空手而返。”
“好是好,但终究不及贩马,一本万利。”管胖子毫不掩饰脸上的遗憾。
一直在旁立着充当小跟班的青绿,看到管胖子给自己递了个眼神,忙将一直抱在怀里的小木箱递给他。
管胖子打开箱盖,哗啦一下将里面的物件倒在茶几上,全是妇人用的饰品,且是眼下宫中最流行的式样,头上插的身上带的,金银翡翠珊瑚珍珠螺钿等等应有尽有,便连缝隙也塞进了一件绣着鸳鸯戏水的碧云纱粉色小肚兜。
青绿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物件,一声叹息:难怪这么沉,提箱子的小手都快被累折了。她想起来了,出发前一日,管胖子领着她在东市未央宫司珍房最顶尖的老司珍私开的首饰铺里转了半晌,估计所有存货都被管胖子扫荡了。
管胖子涨红着脸对钱寅道:“大姑,这些首饰是我背着大爷爷私带的,大姑不要告诉大爷爷才好,不知道在西域可拿得出手?”
钱寅看到面前的货品大为惊讶,举着一个闪烁着七彩光芒的螺钿镜子照了照,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一秒跨过老兄弟直接与大侄子做起了买卖:“大侄子眼光独到,这些物件,老姑必定给你倒腾出个好价钱来。往后咱姑侄俩联手做这种不掉脑袋的买卖,岂不更好?”
管胖子憨憨笑着,点头如捣蒜:“使得,使得。
“大侄子,老姑明人不说暗话,这些物件,按行情二八分,你八老姑三,如何?”
管胖子既惊且喜,语气是相当地诚恳:“大姑,您老辛苦,三七分,这便说定了,再客气我可不乐意了。”
钱寅点头,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大侄子是个聪明,是块做生意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