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家战战兢兢,弓着身子,“小店隔壁不远便有个药铺。”
秦艽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躺在榻上的丫鬟。他想到楼下那辆扎眼的马车,将店中的伙计拉来,给他两锭银钱,悄声附在耳边嘱咐了几句。
屋中弥漫起一阵淡淡的药味儿,这老翁躬身靠在榻边,由薛灵玥扶着,剪去了丫鬟肩上的衣裳,见刀口不算太深,他立刻手脚麻利地敷上止血的药膏,正要包扎,被薛灵玥制止,她道:“先给她找块干净布子盖着,一会儿官府来人,恐怕还要验看。”
视线瞥过老翁药箱里磨得发亮的麂皮针囊,薛灵玥又道:“恐怕还得烦劳先生给她施上几针。”
果然随后不消一刻钟,庆州衙门的人便来了。
杜捕快年约五旬,生得高瘦黝黑,脸上干巴得似乎只有薄薄一层面皮。进到屋中看了一圈,便勾起嘴角,双眼一眯,笃定自信的视线反复在薛灵玥与秦艽身上游移,“你们两个,跟我回衙门!”
最先发现凶案现场的人往往具备重大嫌疑,他们住的又离死者最近,似乎还会武艺,怎么看都十分可疑。
成珏一听便眉毛竖起,被林逸之悄悄拉住袖子:“这庆州长史先前是京兆衙门的人,与咱们一向不睦,就算亮了身份,在他哪儿也要登记造册,何况现在咱们手里没有旨意,万一他故意拖延我们两日,岂不是白吃哑巴亏?”
“那你说怎么办,”成珏气得一把抓住门框,低声道:“实在不行,我这就带着师父的牌子去找庆州刺史——”
“何须带回衙门,小二,去请长史大人上楼来,这案子我们现在就能破!”薛灵玥轻笑一声,引得满屋哗然。
杜捕快冷笑一声:“长史大人岂是你一个黄毛小儿说见就见的,随我回衙门,自有你辩驳的时候!”说着“哗”一声抽出刀来,怎料刀刃年久发涩,竟卡在半空不上不下,拔也不是,按也不是,滑稽的杵在身前。
薛灵玥忍俊不禁,赶忙别过头去。
周围众人亦是见之发笑,窃窃私语起来。
杜捕快用力把刀往回一捅,跳起来喊:“笑什么笑!再敢笑的,一个个的都跟我回衙门去!”
“听说有人要见本官,”众人身后,楼梯处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来人气定神闲,老神在在,“口放厥词的是哪个?”
那小二机灵,忙指着角落里的秦艽与薛灵玥道:“大人,就是他们!”
围在门外的众人纷纷让开条路,只见一个浅绯色官袍,腰佩银带的官员款步而来,他长着一对八字眉,绿豆眼,胖脸儿圆滚滚的。
林逸之慌忙躲到成珏身后,低声努嘴,“崔长史,他认得我。”
成珏会意,把腰一叉,十分威武地挡在林逸之身前。
“就是你们能破案?”崔长史耷拉着八字眉,将杜捕快赶到一边去,扬声道:“说来听听。”
此刻屋中灯火尽数点起,照得四周明亮如昼。薛灵玥眼中灵光一闪,悄悄退后半步,捅了捅秦艽的腰,悄声道:“大人问呢,你去说。”
秦艽正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茫然一愣,“啊?”
他这两日总有些心绪低落,薛灵玥正愁没法子给他松松神儿,干脆用力推了他一把。
秦艽一个踉跄,连忙行礼道:“那我还有几个问题,需先问店家。”
崔长史好脾气地点了点头。
“这妇人的路引你可登记过,写得什么?”秦艽道。
店家捧着册子,双手直抖,“小店历来严守规矩,这妇人自称是盐州刘家的长媳,回鄚州探亲,身边只带着丫鬟马夫两个下人,都在店中了。”
秦艽点点头,走到窗边,朝下喊道:“带上来罢。”
众人都凑着脑袋往楼梯处等着,果然没一会,便见两名店伙计扭送着一个身着短褐的马夫爬了上来。
这马夫约莫二十出头,生得面相端正,结实壮硕。一见崔长史立刻跪下喊冤:“大人,小人从夫人进店便宿在后院的杂役房中,他空口白牙,屏何诬陷于我!”
崔长史狐疑地打量马夫几息,也有些不信,“对啊,你的证据呢?”
“脱了他的靴子。”秦艽一抻下巴,伙计立刻动手。
那马夫恶狠狠道:“我这靴子半分泥都不曾沾过,正好还我清白!”
崔长史闻言,走到窗边看了看,伸手一指,“哎呦,这楼下墙根可是片泥水塘,他若是从窗进出,靴子必然是脏的才对呀。你这小郎君可不要哗众夸大!”
秦艽泰然自若,先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块绢布垫在手上,才带点嫌弃的捻起靴子,“大人请看,这靴子确实半点污泥也无,不仅如此,连鞋底几乎都是全新的,据店家所述,这位夫人奔袭千里回娘家探亲,路途遥远,便是再爱惜,也做不到一点磨损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