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天经地义。
林叙看着窗外景色的目光没有移动,但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车厢内,渐渐被团队成员填满。
空气中开始弥漫开工程人员身上惯有的、混合着尘土、汗水与一丝烟草的气息,以及引擎持续运转带来的低沉轰鸣和轻微震动。
阳光透过沾着些许泥点的车窗,在过道和座椅上投下斑驳的、跳跃的光影。
中巴车缓缓启动,驶离了松涛居院前那片空地,开始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颠簸前行。
山路不平,车辆随着路面的起伏而摇晃。每一次较为剧烈的颠簸,都会牵动林叙悬吊的左臂,带来一阵隐约的、闷钝的疼痛和不适。
起初,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习惯性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尤其是右侧的肩膀和背脊,试图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对抗和缓冲这外来的摇晃。
那是一种长久以来独自承担一切所养成的、近乎本能的反应。
但很快,在他又一次因为车轮碾过坑洼而身体微晃时,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带着不容忽视的体温和力度,轻轻按在了他右边肩膀稍稍靠下的位置。
那只手并没有用力抓住他,只是平稳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覆在那里。
力道恰到好处,不大,却像一枚定海神针,无声地帮他抵消了一部分车身摇晃带来的、失控的冲力。
林叙的身体,再次细微地僵住。
这一次,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跳漏跳了一拍。他没有侧头,没有去看身旁的沈知时。
他的视线,依旧固执地落在窗外飞掠而过的、青翠欲滴的山峦和偶尔一闪而过的、带着古朴韵味的村落屋舍上。
然而,在无人注视的角落,在几次呼吸的调整之后,他缓缓地、几乎是难以觉察地,将身体的重心,向后、向座椅深处靠去。
这一靠,便使得他右边的手臂和肩膀,与那只支撑着他的手掌,接触得更为紧密了些。
那一直因为对抗颠簸而微微紧绷的肩线,在这一刻,终于悄然地、彻底地松懈下来。仿佛卸下了一副无形的重担。
他依旧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玻璃,在他略显苍白的脸颊上跳跃,映亮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沈知时的手,也并未因为他的放松而收回。
它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停留在原处,像一道无声却坚定的屏障,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颠簸与不安。
沈知时的目光也落在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上,神色平静无波,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举动,寻常到如同呼吸。
只有林叙自己能感受到,那透过薄薄衣料传递过来的、源源不断的温热和稳定感,如同昨夜那个拥抱的延续,无声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宣告着两人之间那堵无形高墙的消融,以及某种崭新连接的建立。
山路漫长,颠簸不止。
车厢内最初的低声交谈也渐渐平息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每一个人。大多数团队成员都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或深或浅的昏睡。
车内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车轮碾过路面的单调声响。
在这片弥漫着疲惫的宁静中,林叙却没有睡意。
他只是安静地靠着椅背,感受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以及肩膀上那只手传递过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安宁的疲惫感,如同温暖的蚕茧,细细地包裹着他。昨夜所有的激烈、痛苦、决堤的泪水、颤抖的誓言……
那些惊涛骇浪般的情感,仿佛都被这漫长而颠簸的旅程暂时摇晃、沉淀,最终化作了一种更深沉、更踏实、流淌在血脉里的东西。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极轻地落在沈知时放在膝盖的另一只手上。
那只手,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此刻自然地垂放着。就是这双手,昨夜曾用力地回握住他,覆盖在他环抱的手背之上。
林叙的指尖,在身侧微微动了一下,最终,却只是更放松地靠向了椅背,闭上了眼睛。不是睡觉,只是更专注地去感受这份来之不易的、靠近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