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经历了不知多少次失败的尝试和调整后,一个结合了传统经验与秦卿许大胆构思,看起来甚至有些不伦不类的临时堤坝方案,被确定下来。
没有足够的青石,就用粗木为骨,编织竹笼,内填碎石沙土,层层堆叠。
根基不稳,就打双层木桩,交错铆固,并以大量树枝芦苇捆扎填充,减缓水流对根基的直接冲刷。
正面冲击力大,就在上游侧构筑简易的挑水石堰,引导水流方向。
这完全不符合工部典籍上任何规范堤坝的制式,它粗糙简陋甚至显得有些丑陋。
但这是集合了当下所有能调动的智慧,物料和人力,所能做到的极限。
“开工!”秦卿许嘶哑着嗓子,挥下了手臂。
整个姑苏城残余的力量都被动员起来。男人们喊着号子,打桩的打桩,搬运的搬运,编织的编织。
女人们甚至孩子也来帮忙传递物资,烧水送饭。
风雨中,残破的堤坝上,上演着一场悲壮而原始的与天争命的战斗。
秦卿许的身影始终出现在最危险、最吃紧的地方。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问问题的贵公子,他挽起袖子,和民夫一起扛沙袋,一起打木桩,满身泥浆,汗水混合着雨水从额角不断滴落。
他的手上磨出了血泡,又很快被磨破,鲜血混着泥水,他也只是随意在衣襟上一擦。
数日不眠不休的煎熬和体力的巨大消耗,让他几乎瘦脱了形,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燃烧着越来越亮的光芒。
终于,在那阴沉得仿佛永远不会放晴的天空下,一道歪歪扭扭看起来甚至有些滑稽由木桩、竹笼、沙袋和树枝构成的临时堤坝,勉强合龙了。
它那么单薄,那么脆弱,在奔腾的江水映衬下,仿佛巨人脚下的一堆积木,随时都会被一脚踢散。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紧张地看着这道他们亲手堆砌起来的脆弱防线。
秦卿许站在堤坝上,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堤坝传来的、江水不停冲击的震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堤坝在颤抖,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有几处甚至开始渗水,民夫们惊叫着赶紧上前加固。
但它,终究没有垮。
它就像一個倔强的、遍体鳞伤的士兵,用自己的残破之躯,死死抵住了洪水的疯狂冲击。
第一波最大的洪峰,竟然……真的被这丑陋不堪的临时堤坝,勉勉强强地挡了过去。
虽然险象环生,虽然多处需要立刻抢修,但它确实起到了作用。
堤坝上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民夫们扔下手中的工具,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很多人甚至跪在泥泞中,喜极而泣。
成功了!他们成功了!他们守住了!
秦卿许站在原地,身体因为脱力和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
他看着脚下那勉强支撑住的堤坝,看着欢呼的人群,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他做到了。
在没有陛下指引的情况下,他扛起了这份千钧重担,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