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低头看着手中玉笏,忽然苦笑:“我修道七十年,参悟天机,推演命格,自以为通晓宇宙至理……可到头来,连自己为何而修行,都想不明白。”
“那你现在想明白了吗?”林昭问。
道人闭上眼,泪水滑落:“我想……我只是害怕孤独罢了。”
一句话毕,整个人如沙塔倾颓,跪倒在地。玉笏脱手而出,摔成粉末,随风飘散。
林昭没有劝慰,也没有嘲讽。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曾经执掌千万人生死的男人,如今不过是个终于敢说出“我不懂”的老人。
然后,他转身继续前行。
问跟上他,小声问:“老师,他会怎么样?”
“不知道。”林昭答,“也许他会流浪,也许会归隐,也许某天也会走进我们的学堂,坐在角落里,听一节课。”
“他会学什么?”
“学做一个普通人。”
***
三日后,明心堂重修初成。
村民们自发前来帮忙,搬砖运木,搭梁铺瓦。没有人组织,也没有人下令,只是听说“那个让孩子醒来的人回来了”,便一个个默默赶来。有人带来干粮,有人扛来旧书,有个瞎眼的老匠人甚至亲手雕了一块新匾,上面四个大字:
>**知我所疑**
字迹苍劲,力透木背。
林昭站在门前,仰头看了许久,才轻声道:“不必怕怀疑,怕的是从不敢怀疑。”
学堂内,地面刚扫净,几张粗木桌拼在一起,墙上用炭条画了个简易石板。问坐在角落,正笨拙地用炭笔临摹“我”字,一遍又一遍,横不平,竖不直,但他写得很认真。
林昭走过去,蹲下身:“累了吗?”
问摇头:“不累。我在练习……怎么当一个不合格的人。”
林昭忍不住笑出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少年探头进来,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怯意:“请问……这里真的教人不做英雄吗?”
“是真的。”林昭站起身,“你也想学?”
少年咬了咬唇,眼中泛起泪光:“我……我爹是西岭斩妖使,杀了三百七十二只妖,人人都说他是英雄。可三年前,他在一次围剿中误杀了几个逃难的村民……从那以后,他就疯了,每天跪在坟前磕头,说自己不是英雄,是凶手……可没人信他。大家都说,英雄怎么会犯错?一定是那些人该死!”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我想知道……如果一个人既不是英雄,也不是恶人,他还能是什么?”
教室里一片安静。
林昭看了他很久,才缓缓道:“他可以是‘正在寻找答案的人’。”
少年怔住。
“来坐下吧。”林昭拍拍身边的位置,“今天我们讲第一课:如何原谅一个不完美的父亲。”
少年哽咽着点头,慢慢走进来,坐下了。
又过了两天,一位妇人抱着襁褓而来,眼神坚毅。她将孩子放在桌上,说:“这是我女儿,天生不能说话。神庙说她是‘无言之罪’,注定一生不得入道。可我想让她上学。”
林昭接过孩子,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她不需要说话,也能提问。”
“真的可以吗?”
“当然。”他微笑,“沉默,有时是最响亮的质疑。”
消息渐渐传开。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座偏僻的山中学堂。有被退婚的女子,说她不愿再做“贤妻良母”;有年迈的修士,坦言自己修行百年,只为逃避家中病重的母亲;还有个瞎眼琴师,说他宁愿失传百首仙曲,也不愿再弹那些歌颂神明的调子。
他们都来了。
林昭不收束?,不论出身,不问过往。他只定下一条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