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共感之地”正式形成。
并非某个具体场所,而是一种状态:当两个人真心倾听彼此时,周围空气会微微泛起绿光,持续数息。学者称之为“共鸣场”,民间则叫它“说话的时辰”。
三年过去。
天下已无“奇迹”二字。
因为奇迹不再需要神迹显现,而是藏在每一次握手、每一滴眼泪、每一句“我懂”之中。寺庙香火渐衰,取而代之的是遍布城乡的“静语屋”??一间小房,两把椅子,一盏油灯,墙上写着:“进来的人,请放下身份,只带真心。”
就连边境战事也悄然平息。
两国交战十年,死伤无数,某日双方将领同时收到一封匿名信,内附一幅画:两个孩子背靠背坐着,中间画着一道裂缝,裂缝里长出一朵野葵花。信上只有一行字:
>“你们的儿子,也曾这样睡觉。”
三日后,停战协议签订。
没有人知道是谁寄出这封信,但后来有人回忆,那天清晨,战场上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清香,许多士兵都说,闻到了母亲做饭的味道。
而阿芜,依旧住在守默堂。
她不再只是浇水、画画、晒太阳。每天都有人跋山涉水而来,只为见她一面,说一句话。有人哭诉冤屈,有人倾诉爱恋,有人只想确认“我还值得被爱”。她从不打断,也不评判,只是听着,偶尔点头,偶尔递上一杯热茶。
有人说她是活圣人。
她笑答:“我只是个杂役。”
可每当夜深人静,她独自坐在井边,总会听见地下传来细微声响,像是无数人在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有时是感谢,有时是道歉,有时只是单纯地说:“今天我活下来了,谢谢你。”
她知道,那是“共感之基”在生长。
它不再依赖她一人,却始终以她为锚点,如同星辰围绕轴心旋转。她渐渐明白林昭最后没说完的话:真正的力量,从来不在高处,而在低处,在泥土里,在伤口中,在那些敢于袒露脆弱的灵魂之间。
又一个春天来临。
这一年花开得特别早,野葵花还未完全绽放,光藤已迫不及待钻出地面。孩子们在菜园里奔跑,追逐飞舞的光点,笑声洒满山坡。有个小女孩蹲在阿芜身边,仰头问:“姐姐,你说世界上有没有神?”
阿芜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轻轻抚摸孩子的头发。
“有啊。”她说,“但他们不住在天上,也不住在庙里。他们住在人心里,藏在一句真话里,躲在一次拥抱里。只要你愿意听一个人说完他的故事,那一刻,你就是神。”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跑开,手里攥着一朵刚摘下的野葵花。
阿芜站起身,走向古井。
井水依旧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她俯身看去,忽然发现水中影像有些不同??她的脸慢慢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张面孔轮转浮现:老妇、士兵、商人、孩童、盲人、诗人……她们都在微笑,眼中含泪。
她退后一步,心跳如鼓。
这时,风送来一丝极淡的墨香。
她猛然回头,只见守默堂的门不知何时开了,阳光斜照进屋,落在那张空了多年的书案上。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宛如星尘。而在案角,静静躺着一支毛笔,笔尖湿润,仿佛刚刚有人用它写下什么。
阿芜走过去,颤抖着手翻开林昭留下的日记。
最新一页,赫然多了一行陌生笔迹:
>“第九容器已完成使命。”
>“新纪元始于倾听。”
>“致所有敢说‘我在’的人??
>你们不是信徒,你们是创造者。”
落款没有名字,只画了一朵野葵花,三瓣残缺,却生机盎然。
她合上日记,抱在胸前,泪水无声滑落。
窗外,蝉鸣初起。
夏,又一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