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一个人,会恨到临死前还极力隐瞒自己的病讯,偏瘫到半身不遂还要砸护士闹病房只为了把那个人赶走,不想她看见自己这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吗?
乔晚舟只是不想顾知微伤心。
连带那副画也是。
乔安早就应该明白的。
爱和恨一体两面。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乔晚舟要恨,要极致的恨,也不要顾知微的长情。
一个人怎么能执着地爱着一个死人呢?
顾知微抱的好紧。
母亲和这场春雨中的雾一样,黏腻,潮湿,令人渴望又顿觉恶心。
她们怎么能这样?
用过去的关系囚禁所有人,自己就像个洋娃娃一样在束缚的位置上无知无觉地令人摆布。
乔晚舟利用她。
顾知微也利用她。
小时候乔安就很困惑,为什么自己的妈妈不像童话故事和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呢?
为什么每次拥抱之后乔晚舟会用那样厌恶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像是在找寻某种不存在的影子或是痕迹,为什么在她没有展露出绘画天赋和对艺术的鉴赏之后,就撕掉了她数学考试100分的卷子,让她在客厅那株记录身高的生长树下罚站,直到她肚子饿到叽里咕噜流出满眼的泪水,母亲才微微低下身体,叹气一般搂着她说:
没办法,你不像她。
自己到底要像谁呢?
乔安跳级升上高一后,上的理科竞赛班,但高考要求政史地也要过合格考,她自然也会像完成任务一样一周上一次地理课。
她是那种对书本和知识有着无穷进取心的孩子。
即便是副课也要尽善尽美,学到第一。
只有第一才能得到母亲偶尔的偏爱,才能留住顾知微心疼的眼神。
乔安开学第一周就把地理课本背了一遍。
她看见人文地理那个章节,详细地介绍了欧洲的地理版图和文化景观和旅游资源。
……那样清晰的科隆大教堂的照片,让乔安恍然想起乔晚舟钱夹里那张亲密的,两个年轻女人的合照。
泛黄而被保养精致的照片,照片里青春茂盛的母亲,和明显更精致容雍的“顾知微”。
时间无法提前十几年赋予顾知微那样的气度,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贵小姐,那是金钱和资本供养的血肉,不是顾知微这样含辛茹苦从底层爬升的人能简单磋磨出的。
自己到底要像谁呢?
答案不是已经很明确了吗?
真是讽刺。
乔安垂眼看着,凝视着自己的唇角,娇娇软软喊着“乔晚舟”的顾知微。
母亲大概是想“乔晚舟”吻她。
乔安觉得自己有根和感情相关的神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从前懵懂的,未知的困惑,好像都有了解答。
自己心心念念的宠爱,原来就是扮演好两个母亲之间爱意的投射、傀儡和替身。
摇尾乞怜,废寝忘食,等待一个人偶尔临幸的垂怜。
好下贱。我是狗吗?
乔安霍然倾身逼。近,她自衣料下沿抽出顾知微仍在作乱的手,猛然折过手腕,她仅用一只手便束缚住母亲两只纤细的腕骨,发现原来操纵一个熟醉的成年人是如此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