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关于我爸的。”安欲殊将手机屏幕转向安明媚。
对方一听到那个字眼便开始剧烈挣扎,安欲殊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声音因愤怒而发颤:“你别跟我闹!给我看清楚,一张一张看明白!”
她指尖重重划过屏幕,继续道:“他的身份你清楚,北城方家本家的私生子。但你不知道,他当年是被绑回去的!”
“抛弃我们,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逼的!这是他亲生父亲威胁他的通话记录!”
“他在方家那一年多,被囚禁、被虐待。这些是他谋划的出逃计划。”
“这张,是买到吴城的飞机票……他至死都想回来。”
“他十二年前就死了,死在一场被安排好的意外,车祸,车毁人亡。”
“如果没有监控,没有证人,那么他会就此死的悄无声息,也让我们都被永远困在十四年前……”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说出最后一句:“方家动手的人……已经伏法了。”
安明媚早已平静下来,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木偶,目光死死地钉在手机屏幕上。
当安欲殊的最后一句话落下,她怔了许久,眼中是如过去十多年一般的空洞与茫然。
忽然,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支撑,整个人无声地瘫软下去,歪倒在轮椅一侧。
无数画面在她脑中飞掠:是初见时那张带着稚气的少年脸庞,是阳光下他意气风发的笑容,是求婚时他紧张又无比认真的神情,是那无数个相伴的日日夜夜……
直到这一刻,安明媚才惊觉,她竟已记不清他的模样,记不起他的声音,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安明媚确实做到了。她成功地忘记了那个贯穿自己整个青春的人,忘记了所有与方敛煦有关的过往。
她有条不紊地抚养孩子、处理父母的后事,一路走到今天。
可这些年,她似乎从未真正快乐过。她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坚强。
"啊——啊——!"安明媚终于哭了出来。
与方敛煦离婚时她没有哭,在滁城处处碰壁时她没有哭,父母相继离世时她没有哭,就连坐上轮椅的那一刻她也没有哭。
此刻,她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心脏一阵阵抽痛。
"方……方……方敛煦!"
"方敛煦!"
"方敛煦……"
安欲殊默默走上前,轻轻抱住了母亲。
这一次,安明媚没有推开她,反而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住女儿。
“我不怨了,妈。”安欲殊轻声说,“放过自己吧。”
安明媚没有回答,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个名字:"方敛煦。"
不知又过了多久,安明媚口中的呢喃终于变了调子,从那个刻骨的名字化作了执拗的哀求:“我要见他……让我见见他……”
“见不到了。”安欲殊的声音干涩而木然,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些照片,你不是早就……亲手销毁了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安明媚的痛哭声骤然迸发,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绝望、剧烈,像是要将积压了半生的爱恨与悲痛,尽数倾泻在这哭声里。
安欲殊感到一种连哭泣都无力的枯竭。心口是钝痛与麻木交织,最后都归于一片死寂的疲惫。
安明媚那里,至少还残存着往日的痕迹。而传到她手中的,却只有一个空洞的名字,成为她贫瘠回忆里唯一的遗物。
那些汹涌的往事分明属于安欲殊一家,可其中翻涌的遗憾与失去,却又仿佛与她相连。
那记忆中温暖的家,早已回不去了。
那深深思念的人,终究是见不到了。
时间的长河依旧无声流淌,承载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也带走了太多的曾经。
还不到一年,为何那些鲜活的回忆,已如雾般渐渐散去,再也抓不真切?
斯人已逝,旧事如烟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