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逆钟”即将铸成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浪浪山脚下。
是裴昭。
他瘦了许多,衣袍朴素,手中提着一只木箱。见到阿篱,他深深一拜,打开箱子,里面竟是数百份官方档案的副本,涵盖三十年来所有被删改的奏折、焚毁的日记、封存的审判记录。
“我在离京前做了最后一件事。”他说,“我把‘缄口令’的执行名单,偷偷抄录了下来。”
阿篱接过箱子,手指微颤。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些名字一旦公开,必将掀起滔天巨浪。有些人早已身居高位,有些人看似清廉正直,实则双手沾满沉默的鲜血。
“你不怕吗?”她问。
裴昭笑了,眼里有泪:“怕。但我现在明白了,最可怕的不是说出来后的后果,而是永远憋在心里,变成下一个加害者。”
当晚,阿篱将部分资料投入焚音炉。火焰腾起,化作一只金蝉形状的光蝶,振翅飞向北方。
次日清晨,北方一座军镇的士兵在操练时,突然集体停下动作。他们怔怔望着天空,耳边响起同一个声音:
>“张元庆,永昌十九年因揭露军饷克扣被活埋于校场东角榆树下。妻儿至今不知其死讯。”
片刻寂静后,一名老兵缓缓放下长枪,走向那棵老榆树,跪地叩首。
另一名年轻士卒颤抖着掏出笔记本,写下:“今日始,我不做哑兵。”
浪潮,又一次悄然推进。
阿篱站在山顶,望着远方云卷云舒。她知道,这场关于言语的战争永远不会真正结束。压制会进化,谎言会伪装,沉默会穿上文明的外衣悄然回归。
但她也知道,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在黑暗中说出“我不怕”,就会有第二个人接话,第三个人起身,第四个人点燃火把。
林知远从未赢过。
他也从未输过。
因为他留下的,不是一个胜利的结果,而是一个持续抗争的权利。
雪又下了起来,轻轻落在赎言碑上。小女孩李文舟带来的那行字,此刻已被更多名字环绕:
**周明远、吴素娥、郑大川、林小禾、田老五、苏婉儿……**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有一段曾被认为“不该存在”的人生。而现在,它们在风雪中熠熠生辉,像星辰缀满夜幕。
阿篱轻抚权杖,仰头望天,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你在看吗?”她再次低语。
风穿过祠堂,拂动铜铃,铃声清越,久久不绝。
而在遥远的虚空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轻轻回应:
>“我在听。
>
>继续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