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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0(第7页)

窈月见裴濯是下定了主意要登门,只好有气无力地应道:“是,夫子的记性真好。”

随着裴濯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后,窈月不想再浪费自个的口水同他废话,又没有勇气跟他大眼瞪小眼,索性掀开车帘,摆出一副终于重见天日的模样:“好久没晒到监外的太阳了,嗯,比监里的暖和多了。”

记忆里,明明很远的路程,可窈月却觉得眨了几眼就到了。当马车停下,裴濯示意她下车时,她还不相信地探头出去瞧:“走错了吧,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虽然她不学无术,但自家门匾上的那几个字还是认识的。

窈月赶紧跳下马车,把门前台阶上积攒了足有几寸厚的枯叶

碎屑用脚拨拉开,颇为尴尬地看着不疾不徐走上前来的裴濯:“家门简陋,还请夫子莫要见怪。”

红漆斑驳的府门如往常一样,轻轻拍几下,就能落下一层灰尘和碎屑,迷得窈月几乎睁不开眼,朝裴濯连连摆手:“夫子,您、您站远些,这里太脏了。”

等了好半晌,门板才一震,吱吱呀呀地露出条门缝。

“谁呀?”

窈月凑上去,扒着门缝往里头喊道:“龚叔,你猜猜我是谁呀。”

“小公子!小公子您回来了!”

门缝在“吱呀”声里慢慢移动,等终于大得能容下一人通过,窈月赶紧拉着裴濯进去:“龚叔,我进来了,您把门关好啊。”

“小公子放心,老奴的手脚还有劲着呢。”唤作“龚叔”的老人仰脸笑着,双眼里是一片乳白色的混沌,而他身侧原本该放着右胳膊的袖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左手搁在门栓上,十分费力地才将门重新合上。

“龚叔,我带了位客人来见父亲,麻烦您去伙房告诉花婶,让她沏壶茶来。”

龚叔眼盲瞧不见裴濯所在的方向,只能朝着窈月发声的位置躬身行礼:“老奴给客人问安了。”

裴濯还没开口,窈月就已经赶忙上前扶住了他。

“哎哟,您真是越老越迂了,文绉绉地跟个先生似的。我爹要是瞧见你这样,可是要骂人的。”

龚叔笑得很灿烂:“难得有客登门,礼多人不怪嘛。小公子回来了,将军定是高兴的。我、我这就去伙房,让花娘中午加些菜。”

窈月大声地咽了咽口水,“龚叔你一定要告诉花婶,我要吃酱肘子,炖得越烂越好。哦哦哦哦,我还要喝花婶煲的十全大补汤……但千万别在汤里加枸杞,我受不了那味道。”

等龚叔摇摇晃晃的背影消失在杂草丛生的园子里,窈月这才收回脸上的笑容,忍不住叹了口气,指着目力所及处:“夫子,你瞧我没骗你吧。我家也就比荒山野岭多道院墙,少些野兔飞鸟而已。是您自个执意要来的,可别说是我诳您来受罪的。”

意料之中,裴濯脸上的神情黯了些,窈月赶紧趁热打铁,继续装可怜:“我爹自从回了京,因为当年的事情,别说爵位了,连个官职也没能捞到一个。眼下就靠着乡下的几份佃租,才勉强养着这座空宅子。还好我在国子监里,能省下一张吃饭的嘴,让我爹偶尔能喝点小酒自娱自乐。夫子您瞧,我这个孝子当的,是不是很不容易?”

裴濯伸手取下窈月发顶上落着的一小片碎屑,点头道:“以后我会更尽心地督促你的学业,让你这个孝子更名符其实些,可好?”

窈月本来还想着博裴濯几分同情,让他以后少找她麻烦,却没想更给了他折磨她的借口,不禁想撕烂自己这张祸从口出的嘴:“那就多、多谢夫子了。”

第30章国子监(三十)

偌大的国公府,就住着窈月她爹和几个老仆。荒草在路面的砖缝里随意长着,既生机盎然,又冷清萧瑟。

窈月领着裴濯在枯叶蓬草间穿梭,一边帮他踢开在脚下横出来的石头,一边嘴里又闲不住地吐起苦水来,“我们老张家现在也就剩下我爹和我了,我也晓得,他是个败兵之将,又被岐人俘虏过,眼下还能在京城里有立足之地,就已经是大幸了。但我爹自己还是放不下,看见我就会想起当年的事,所以我就尽量不往他老人家跟前凑。一会我爹要是没有好脸色,绝对不是因为您,只是因为又见到了我这个丧门星而已,夫子您千万不要介怀啊。”

裴濯一路上都默默听着,没有应声,窈月偶尔回头偷瞄他脸上的表情,但瞄了几次后就放弃了,想从裴濯的脸上瞅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还不如盯着块木头看里面是不是空心的实在呢。

宅子虽然荒凉,但地方仍是很大,绕过一处干涸多时长满苔藓的池塘后,窈月指着面前的一处两层小楼。

“喏,除了祠堂,我爹就爱待在这里,也不知道他喜欢这里什么,我每次来都觉得瘆的慌。”

裴濯抬眼看去,屋子的门窗都透着朽气,檐下挂着几只老旧破损的灯笼,在晨风里悠悠地打着转儿。

“我还头一回这么早来找他,也不知道他起了没有……”窈月嘴里小声嘟囔着,上前敲了几下房门,语气比平时低了许多,“爹,是我,我回来看您了。”

听见里头传来轻微的响动,窈月赶紧又接着道:“爹,您放心,我不是被国子监赶回来的。我、我还带了位客人,是我的夫子,您应该也认识的。”

裴濯隔着房门恭谨地行礼:“晚辈裴濯,不请而登门,还望张将军莫怪。”

见裴濯执的是晚辈礼,竟然与自己成了同辈,窈月在心里偷笑了几声,难得占裴濯的便宜,不多占占太吃亏了。她赶紧朝裴濯眨眨眼,低声道:“夫子,我爹上了年纪耳朵不太好,您要不再大点声喊吧?”

不等窈月诱骗成功,房门就已经无声地开了,一个衣饰极其普通的中年男人坐在轮椅上,因少见阳光而面色苍白,加上颧骨高耸两颊内凹,让整个人看起来既阴森又刻薄。

窈月脸上的俏皮之色瞬时褪去,小心翼翼地垂首立在门旁:“爹。”

张逊只略微斜眼看了她看,便又转过视线看向裴濯,眼睛眯了起来,仿佛很艰难地在回忆,半晌才开口:“裴二公子?”

“劳将军记得。”裴濯直起身,微笑道,“晚辈不才,现下是令郎在国子监的授业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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