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濯默然了片刻,指着最外头的一只蚂蚁:“他……”
“那个十什么的,我知道他是二公子的朋友。二公子放心,我不会对他……”
“不,盯紧他。”裴濯面色微沉,“他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你记下来,回来告知我。”
“是。”周合应下,准备离开时,又返身,“二公子,隔壁的那张……咳咳,需要我盯着吗?她可比那个十什么的更不安分!”
裴濯笑:“你盯得过来?”
“我可以把她打晕了,或者直接捆了,让她哪里也去不了。”
裴濯觉得额角“突突”地更疼了:“不必盯她,也盯不住。”
等周合走后,裴濯重新拿起那张凌乱地画着几个圆圈的所谓地图,看了许久。
而后,他一手伸进身后的枕下,取出那枚六瓣梅花的墨色玉佩。
他将玉佩放到画上中心黑点的位置,口中喃喃道:“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第98章国子监(九十八)
窈月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里,没有疾风呼啸的深渊,也不是幽暗冰冷的水底,而是融融暖阳下的一片花团锦簇。
她看见一个女子立在花丛中,背对着自己。
她觉得这女子的背影熟悉极了,想走近细瞧,却发现自己手脚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缚住了,动弹不得。她又张了张口,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就像是一团虚无不存在的空气,悠悠地飘浮在空中。
而花丛中的女子怀着似乎抱着什么,时而俯身采花折叶递到怀中逗弄,时而又低头对着怀中呢喃细语,但无论如何动作,都始终背对着窈月,让她无法看清脸。
就在窈月猜测那女子可能是在等人时,花丛尽头处出现了一个人影。
女子朝远处缓缓走来的人影雀跃地喊了一声,那熟悉的嗓音和提到的名字都让窈月的心一阵猛跳。
“逊哥哥,我在这儿!”
一个和张逊有八|九分相像的年轻男人,面色冷峻脚步沉重地走到女子面前。他的声音低哑又生硬:“把孩子给我。”
女子的身形明显一僵,嗓音也没有了之前的无限欢喜,满是不敢相信的失望:“你还是不肯跟我走?”
男人没有回答,只继续生硬地重复道:“把孩子给我。”
女子沉默了一瞬后,才开口:“你想要孩子,可以,抛下一切跟我走。不然,就算你把孩子抢回去,没有我的解药,她活不过半个时辰。”
“阿青,你不要逼我……”
女子仰头笑了起来,笑声既悲凉又刺耳:“逼?逼你什么?逼你杀了我,还是逼你杀了你自己的孩子?哦,你还不知道吧,是个女儿呢。逊哥哥,你说,女儿起什么名字好……”
“阿青!”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逊哥哥,你教过我那么多首《诗经》,可我只喜欢这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咱们第一次见面,就是个月色极美的夜里……”
男人抽剑,剑锋直指女子的咽喉:“宁青,我最后说一遍,把孩子和解药给我!”
女子仿佛没有看见男人隐忍的
杀意,反而将手搭在剑刃上,就像以前搭在男人的肩上一样,温柔如水,款款深情:“逊哥哥,女儿的名字就唤作‘窈月’,好不好?从此刻起,她便是你与我的女儿。你跟我回雍京,我们一家三口……”
男人闭眼,执剑的手用力一收,花落缤纷。
“啊——”
女子纤细的手腕上现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从手腕上汨汨而出,有几滴落到她怀中襁褓的婴儿脸上,惹得婴儿啼哭不止。
“宁青,我张逊从此与你恩断义绝。这孩子的生死,也与我桐陵张家再无瓜葛。桐陵城,你们不要妄想了!”说着,他再也不看女子一眼,持着沾着血渍和残花的剑,转身离去。
“张逊!你会后悔的!我会让你后悔的!”
窈月是在女子凄厉无比的嘶喊声中睁眼醒来的。曦光透过窗纸,照出她满眼的惊惧与惶然。
她呆呆地看着房顶,还没完全从梦中脱离。忽然觉得脸上一片潮湿,赶紧抹了一把脸,还好是汗,不是血。
梦里的那些,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为什么感觉这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