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她的人嗯了一声,声音沙哑疲惫。萧望卿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更紧地护在怀里,低声吩咐:“直接回我帐中,让军医候着。动作轻些,莫要惊扰。”
“是!”
她被小心翼翼地转移着,进了一处相对避风的地方。
身下是硬实的木板,铺着厚厚的毡毯,虽然依旧寒冷,但已经比在马背上好了太多。
有温热的苦涩液体被小心地喂进她嘴里,她本能地吞咽着,喉咙的灼痛感稍稍缓解。
有人用温热的布巾擦拭她的脸颊和手脚,拿着布巾的人似乎总是找不准位置,他擦得很慢,动作笨拙却轻柔。
沈知微疑心他是闭着眼擦的。
她始终无法完全睁开眼,意识在清醒和昏沉间浮沉。能感觉到身边有人一直守着,有时是军医低声交谈换药的声音,有时是萧望卿压抑的咳嗽声,有时只是长久却令人安心的寂静。
再次彻底清醒过来,是在一个深夜。
帐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火光摇曳,将宽敞的帐篷映得影影绰绰。她躺在厚实的毡毯上,身上盖着好几层皮毛,虽然依旧能感受到帐外呼啸的寒风,但身体已经回暖,不再冰冷刺骨。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僵硬感消退了不少。喉咙也不再干痛,只是有些痒。她轻轻咳了一声,声音沙哑微弱。
几乎是立刻,守在床边的人动了。
萧望卿就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身上还穿着白日里的墨色轻甲,肩头湿着。他似乎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听到动静,立刻倾身过来,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他的指尖带着凉意,触到她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顿了一下。
“醒了?”他问。
沈知微眨了眨眼,适应着昏暗的光线,许久才终于看清萧望卿的脸。
他瘦了很多,神色愈发凌厉,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黑沉,此刻正看着她,眼底清晰地映出她憔悴的影子。
“嗯。”她发出一个单音,想撑着手臂坐起来,肩颈一麻又倒了回去。
萧望卿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在她背后垫了两个软枕,让她能靠坐着。他的动作很小心,避开她可能不适的地方。做完这一切,他转身从旁边的小几上端来一碗一直温着的清水,递到她唇边。
沈知微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温正好,润泽了她干涩的喉咙。她喝得很慢,萧望卿极耐心地端着碗,一动不动。
喝完水,他放下碗,又沉默地看着她,像是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清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适。
“这是……殿下的军帐?”沈知微揉了揉发昏的额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嗯,”萧望卿站起身,把她披着的毯子拢严实了点,“沈小姐昏睡了三天。”
三天……从京城到北疆,快马加鞭也需要半月,他竟只用了三天就把她带了出来?这其中的艰辛和风险,可想而知。
沈知微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放在毛皮上的手,指尖因为虚弱有些不听使唤,搭在上面发颤:“他……怎么样了?”
她没有明说他是谁,但她与萧望卿心知肚明。
“皇兄……”萧望卿沉默一会,斟酌着开口,“病了几日,高热反复。太医署的人守了三日,才稳住病情。”
沈知微咬了下唇,她下的药量分明计算过,只会让他短暂昏沉乏力,绝不至于高热反复到需要太医署严阵以待的地步。除非……他本身早已心力交瘁。
“如今呢?”她追问。
“能起身了,但精神不济,朝政暂由几位阁老协同处理,”萧望卿抬起眼,“宫里对外只说是积劳成疾,需静养。关于沈小姐……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
这意味着萧翎钧选择了掩盖。他或许猜到了,或许没有,但他没有声张她的失踪或死亡。
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沈知微能想象他醒来后发现她不见时的震怒与疯狂,可他竟然压下去了。是病体支撑不住,还是……别的考量?
她闭上眼,指尖揪紧了身下的毛皮。帐外风声呼啸,卷着沙粒打在帐篷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这声音陌生而真实,提醒她已远离了那座雕梁画栋的牢笼。
“你感觉如何?”萧望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倒了一碗温水递过来,这次没有直接喂她,而是将碗放在她手边的小几上,“军医说药性霸道,虽用了温和的方子化解,但伤及元气,需慢慢将养。”
沈知微伸手去端碗,手指还有些抖,碗沿磕得牙齿发酸。她慢慢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缓缓呼出一口气:“还好,”她放下碗活动了一下手腕,对他笑了笑,“就是浑身没力气。”
“昏睡三日,滴水未进,自然无力,”萧望卿重新坐下,距离不远不近,正好能看清她脸上细微的变化,“想吃点什么?灶上一直温着肉糜粥。”
肉糜粥,在宫里她晨起用的多是精致的点心羹汤,这般粗犷的食物倒是久违了。她点了点头:“有劳殿下。”
萧望卿起身走到帐门边,低声对外面吩咐了一句。很快,一名亲兵端着一个粗陶碗进来,碗里是热气腾腾的浓稠肉粥,香气扑鼻。亲兵放下碗,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