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至,外头烟火爆竹声霹雳炸开。
有人敲了门进屋,荀娘子便见泯静身后冒出个小丫头,身量同燕姒相近。
臂缚还没做完,燕姒挪开凳子,垂睫道:“阿娘。”
荀娘子看了看她,轻叹着说:“去罢。”-
唐亦从宫中接回楚可心,夫妻二人本该在亦亲王府过除夕夜,但楚家老夫人递了帖子,说的是每逢佳节倍思亲[1],想邀亦亲王夫妇同往楚府过年。
楚老夫人膝下只有楚谦之一个儿子,楚谦之的正妻又只生了楚可心一个嫡女,如今户部掌唐国半壁江山的国财,楚谦之惧内还孝顺,老夫人和他妻所说的话,是不得不依。
除此之外,满朝文武都知道,亦亲王为乱党罗氏所生,只因先帝仁心,顾惜皇室血脉才没连带降罪,如今官家要效仿先帝,顾着手足之情,没加刁难也不予重用。
唐亦接到帖子,哪怕不合规矩,也只能带着楚可心前往楚府过年,谁叫他势弱?好在楚府阖府上下氛围和谐,老夫人看到楚可心穿着上好的新袄子,人在宫中还吃胖一圈儿,由远走近端地是珠圆玉润,心里的乐就放在脸上了。
她一开怀,楚谦之等后辈笑声满院,唐亦的拘谨自然少却几分。
席前小辈们挨个儿拜过老祖宗,底下的一干家丁仆从讨完了赏钱,闹哄哄的院子才稍许静下来,只堂屋正中一桌子人留着吃些瓜果点心,闲话点家常。
楚可心吃了点温酒,又是全家的掌上明珠,拉着庶出的弟弟妹妹行酒令,一桌人也配合着,惹老夫人多笑两声儿。
不到一阵子,老夫人熬不住夜,让大夫人亲自扶着回房歇了,这边席没散,都留着守岁。
等鞭炮声豁然如滚雷,外间的雨势也就下去了。
唐亦要去拦已有醉意的妻,楚可心顺势往他怀里一靠,搂着他的腰说:“我吃醉了。”
弟弟妹妹们见状起了哄,唐亦面薄,揽着楚可心肩膀说:“不如回去睡……”
话音未落,楚可心突然坐直起来,低头看向唐亦腰际,又动手摸索。
唐亦皱眉说:“怎么?”
楚可心摸索无果而返,抬头盯着人问:“我给你那个玉佩呢?不是叫你日日带着?”
唐亦心头一慌,也跟着在腰间摸索,随后抖唇笑道:“想是晨起更衣落在府中了。”
楚可心紧紧盯着他,也不再说什么话。
唐亦连忙拉着楚可心的手,认真道:“定是更衣时落下了,明日回府就去找。”
到底是吃了不少的酒,楚可心酒意上头,又见唐亦一脸坦然,便不疑有他,重新靠上唐亦的肩,呢喃着说:“那歇了……”
夜半,唐亦先回了亦亲王府,直奔后院而去。
他进门时莽撞,连凳子都碰倒了,发出不小的动静。
江平翠刚送走连夜而来的访客,披着的外衣都未曾脱,就掌灯绕出来看。
“王爷?”
唐亦弯腰扶着腿,脸色惨白地抬起头。
“江先生,我办坏了事……”
江平翠赶紧把人扶到圆桌边上坐下,搁下灯说:“王爷不急,您慢慢说。”
唐亦道:“金羽卫白日里围了城西柳宅。”
江平翠道:“她已穷途末路时日不多,王爷何须惊慌?”
唐亦声音发紧:“是、是,可我昨夜去了一趟柳宅……”
江平翠瞳孔收缩:“下毒的事早叫送炭火的办妥了啊,您去那里作甚?”
唐亦闻言缩起下巴,避开江平翠的视线,小声道:“召谍令。”
唐国开国数百年,谍报机构从最初的民间江湖组织,慢慢落到朝廷手里,几经辗转在成兴帝父亲打出的太平时代化为乌有,仅剩的后辈全都重归民间隐姓埋名。
柳阁老手里的召谍令,后来重组了这股力量,景军如今轻易奈何不了鹭城,其中也有这个原因。
要想拖延唐景战事,召谍令的确重要。
只要谍报机构不能及时将景军机密送到唐绮手里,再加上唐绮和皇帝之间的嫌隙,她来年定会被拖死在边南,谁让一整个周氏派系庞大,多年盘桓成唐国跗骨之俎,到唐峻登位已经耗空了国库,穷得打个守卫战都要求爷爷告奶奶呢。江平翠多年侍奉周淑君,深知其中厉害,要做亦亲王谋士图江山,这才借楚老夫人的手暗害柳栖雁,为的无非稳扎稳打。
但……
江平翠深出一口重息,道:“召谍令拿不到就拿不到了,起码人之将死,再难调动深入景国的唐谍,等她命归尘土,此物落到官家手里,也不会便宜长公主,效果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