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悲恸,难以答话,闻言只是忍泪点了点头。
燕姒到了帐前,便见白布覆于床榻之上,她跪在床边,朝柳阁老的遗体跪拜,为远在边南的唐绮尽着为人子弟的孝道。
今夜亢长且无晴。
更漏声被风雨声吞入腹中,外围数里重兵把守,里间堂屋一盏孤灯,就算为曾经那位壮志凌云、指点江山的能臣雅士送了终。
在那赤胆衷心之下,说不清藏着如何深刻的痴情,才让这位曾经风靡椋都、连中三元的文武双科女状元,踏入仕途后,一生清廉的同时,再未嫁娶。
她一生无子,临终之际身侧无亲故,又该是如何苦楚?
雨声致幻,燕姒走了许久的神。
等她再回过神来,已是跪在一旁的婢女靠近她,拉着她衣袖摇了摇,而后递来一物。
燕姒愣了愣,问婢女:“这是什么?”
婢女道:“您既能入宅,想必也有本事将此物送往边南。”
这是一枚铜制的令牌,边角磨损得失去顿挫,其间篆刻着一个“谍”字,看上去平平无奇,不知经过多少光阴的锤炼,里头又隐藏多少鲜为人知的故事,才会让婢女的神色,在油灯下显得极为严谨庄重。
燕姒将令牌接过来,疑问道:“交给长公主么?”
婢女默认道:“殿下知道这是何物,主人临终托付,奴婢却无能为力,只能有劳夫人相助了。”
“应当的。”燕姒把令牌妥帖收入袖袋,才想起自己为何而来,她跪近一步,询问婢女:“阁老生前的衣食住行,可有过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婢女眸中惊讶,思过片刻,蹙眉道:“并未见着不同寻常之处,主人吃的穿的,都是奴婢一直侍奉,十余年来,从不敢懈怠丝毫。”
莫非是多疑了么?
燕姒眉心坚毅,再次朝床榻叩拜,道:“恕晚辈大不敬之罪。”
她的手刚伸出去还未曾碰触到那张白布,婢女突然将她拦住了。
“夫人!”婢女说:“主人寿终正寝,事不可为!”
这个婢女的确跟随柳阁老多年,但人心难测,燕姒不敢轻信,只能劝说道:“若阁老之死其中另有蹊跷呢?难道你不想弄清个中原委?”
“奴婢受主人再造之恩,主人临终遗命,不得不从!”
婢女急了,燕姒这才发现她力气不小,两人周旋之间,竟是在床前共同跪着,连过了手上数招。
是个会武的。
燕姒秀眉频蹙,一不留神被婢女锁住手腕,倾力甩了出去,她旋身退出两三步,灯火的光将婢女的脸照得凌厉,而她自己看不见,她的神情,已在周旋时渐渐让人悚然。
婢女是个实心眼,毫无惧色,展臂护在了榻前。
不过,就方才接近床榻,燕姒已有所获,她懂得见好就收,朝这婢女摆了摆手,又俯身对着床榻躬下一礼,面色不改地道:“叨扰了。”
婢女一双眼睛雪亮,紧盯着直到她倒退出去告了辞。
待燕姒离开,婢女回过身,咬出下唇一汪血渍,将袖袋中一物拽得死紧,她看向那张没被掀开的白布,哑声哭道:“主人……”
而被她攥住的那物,正是那枚被遗落在窗前灯盏下的,白玉司南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