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句话声轻了,经风吹得四散。
谈话到这里,二人忽闻,号角声乘着拂晓的薄光,骤然而起。再低头一看,神机营和御林军倾巢而出,于城楼下列起御敌之阵。
杨依依观严谨阵型,随即失笑道:“都什么时候了?殿下还拿远西侯练兵!”
“有何不可?!”唐绮大声道:“椋都需要强军!这个时候正好!你既什么都不知,又为何无怖?”
杨依依说:“既然殿下把神机营和御林军全部聚集到此处,另外三面城门,自然是要调于家的银甲军去把守了!殿下大才,微臣何怖?”
她是看得懂唐绮排兵布阵的。
唐绮捉襟,一指三里外熊熊烽火,坚定道:“是时候了!”
杨依依随她所指之处遥望出去,身后有长公主亲卫接二连三跑步上前,对唐绮行礼禀报。
“报!远西侯在三里外停驻!暂无攻城之势!”
“报!银甲军生、杀二位副将已抵达东、南两面城门!守城部署完备!”
“报!昭太妃将在一炷香后经高壁镇换船顺碧水湖入城回宫!”
“报!远北侯抵达北面城门,正按殿下旨意分兵!”
“报!席已备妥!”
唐绮听罢所有消息,挺身负手站得笔直,脸色毫无变换。
这一次次来报的新消息,传到“远北侯按殿下旨意分兵”时,已令杨依依瞠目结舌。
唐绮不等她问,率先为其答惑解疑。
“杜侯同本殿有三分交情,而今时局,制衡之术,她不是个愚人。”
杨依依张口:“可是夜间刑部大牢,杜铅华被杀了……”
唐绮这才皱眉:“本殿已让连易先按下来,畏罪自尽。”
杨依依道:“您用远北侯牵制远西军!那真相呢?!”
杜铅华不是自尽死的,他是被杀的,杀人者身材矮小,混入狱卒中毫不起眼,夺人性命如探囊取物般轻松,事后溜得全然无影无踪,可谓来去自如,连易失职,报到唐绮面前之时,人在永泰大街上给不出半点头绪。
真相是什么?
唐绮赶着前往西城门,当机立断让他回刑部按下此事,是因唐绮早就让崔漫云暗传信给杜平沙,两边为阻止兵祸达成了一致。
她转身往城楼阶梯处走,扬声对杵在原地的杨依依说:“真相,总有大白那天,你在鹭城时讲回都后自请代人受过,一命抵一命的说辞,又在情急下接了本殿递的官印,足以见得,这人世间,还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
这日。
远西军先锋营和神机营、御林军临时拉起的队伍干了一架。
远西马悍人也悍,神机营和御林军遭遇正规守备军原本有些犯怵,但事到临头没有退路可言,只能硬着头皮听从明尧的指挥豁出去干,两边打得头破血流皆有伤亡,明尧尽力了,也挫了远西先锋营锐气,但后续远西大军却没有立刻围攻西城门。
唐绮在交战地设席,偃旗息鼓时,带着杨依依于万军之中盘腿而坐。
陈九柯来赴邀,单枪匹马,仅带一名身形魁梧的副将随行,他不似于延霆或杜平沙的岁数,连双鬓都未白,搓着络腮胡大喇喇抱拳见了礼。
“殿下青出于蓝。”
亲卫倒酒,甩在席案上,陈九柯欲端酒碗,被唐绮隔着桌子按住了手。
“本殿倒是很好奇,陈侯既已兵临椋都,怎么不干脆举个‘义’旗呢?”
“说笑了。”陈九柯汗满面首,故作镇定道:“殿下如今虎符在手,唐国守备军不论挂的哪面姓旗,不都得任您差遣吗?”
他心道,还好有个好外孙,耽搁他一阵,继而收到远北军抵达北城门却分兵,大有回护椋都皇城之意,才让他没有下令揭竿而起全军攻城。
这个长公主,太精了。
满腹鬼谋。
经此一通变故,就连他先前收到的那封暗含挑唆野心的信,都显得尤为可疑。
然而有满腹鬼谋的唐绮,并没有打算在西城门耽误太久,她等了片刻,亲卫队就将杜平沙接至席前。
三碗酒各占一角,唐绮端起碗,眸色深邃,声出而沉。
“两位侯爷的守备军,不在边陲保家卫国滞留椋都徘徊不去,怎么?要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