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沙先俯首:“臣不敢!”
远北太穷,杜铅华走错了路,若是唐绮能宽宏大量,不祸及无辜,就是皇恩浩荡了。谋反,于茂人都住宫里,她没那么傻,硬拿鸡蛋去碰石头。
陈九柯愣了愣,随即也俯下首:“臣被摄政王虎符调来的,没等到后头的令,反而是……”
“反而是听闻一些关于本殿嗜杀谋逆的谣传。”唐绮替他将话补全了,率先饮尽碗中烈酒,吐出醇厚酒香,“侯爷大动干戈,无非是不想便宜其他诸侯,可唐国自开过以来,皇室从未薄待任何一方侯爵,你要亲眼看看本殿是什么人,本殿就坐在这儿了。”
这番话说得敞亮,从陈九柯拔营动兵,到远西军抵达西城门,算来算去也没多长时间,唐绮稳坐宫中,获取消息的速度迅捷堪比及时雨,在仓促时辰牵制下能亲身前来跟他对垒还不输半分气势,他不得不心服口服。
宁浩水说得对。
长公主,是什么人?
有勇有谋。
刀戈先行试探,陈九柯就能看出椋都并非谁囊中之物可轻易取之,他向椋都展现了远西的实力,又侧面印证了辽东和远北的态度,鸣金收兵容易,没导致战火蔓延殃及百姓,但此刻他心中还有顾虑,低着头不言语。
远北侯已把酒喝了,陈九柯手里的碗还端着。
唐绮耐心等,亲卫很快到了席前,降膝对她说:“太妃娘娘已安全回到宫中!”
她听后微眯起眼,侧首看向杨依依。
“那年唐景之战本殿的确在鹭城城墙上一箭射杀了奚国和亲公主,陈侯若有闲暇,不妨听听个中详情。”
大家都不是愚昧的人,陈九柯大军不动来赴邀,便表明了远西不会反,唐绮设席以酒相待,便表明了非常时局她不会抓着远西过错不放。唐绮提到皇室从未薄待任何一方侯爵,已经拿出她的诚意。那么……
留杨依依细说当年唐景之战的事,给足陈九柯颜面,远西便要拿出自己的诚意来才行。
照理来说,唐绮根本没道理向陈九柯解释她的所作所为,她是和乐公主之前唐国唯一的帝姬,这代皇嗣里最后一位还“活”着的。
制服了国学,让有异议的言官哑火,她身上被唐亦泼的那些脏水很快就会洗净,何况历史皆由胜利者书写,对于亲自把握虎符和召谍令的她来说,杨昭回宫除后顾之忧,说服杨依依可间接操控衍州,兵祸一阻,权、钱、兵尽数执掌,登基称帝就是水到渠成。
她没有等远西侯,天大亮时,就先回了宫。
第266章定夺
◎所有的线索,全断了。◎
三日后,皇帝中毒案、柳阁老遇害案、忠义侯遇刺案、忠义侯府血洗案经并案调查,由刑部主理、大理寺及都察院协理、内阁及六部尚书旁听,在证据、证人具备的情况下,很快有了结果。
明和殿四面八方放下帘挡,大暑的天透不进一丝风,只因太医院院判特意叮嘱过,屏后伤者不宜见风,殿内闷得紧,唐绮从杨依依手里接过结案文书和白玉司南佩,久坐后有些喘不过气。
来回禀案情的各位大臣顶着高热满头大汗,个个焦虑得愁眉苦脸,毕竟涉案主谋和同谋几乎死绝,还需拖至何时?
他们都在盼着唐绮表个态。
三方诸侯共聚椋都,国不可一日无君,炎夏一过马上就将面临秋收,各地州府之前赶来椋都观礼的官员都还被困在都城没能离开,太多的事儿被耽搁。
柳栖雁的女使就跪帷幕边上,她伏低身,双掌贴于地面,额头抵在手背上道:“殿下。主人临去前说她是寿终正寝,民女本不想悖逆她遗愿,但民女自五岁入柳宅迄今二十年整,虽未学富五车,但深受主人教诲,知何为通达,知何为明理,见家国有危难,社稷需明主,适才递上物证,不只为替主人报仇雪恨,只求长公主殿下追溯凶手,昭告天下,以安民心。”
她说的凶手是户部尚书才过世不久的老母亲,雪花碳浸毒不易被察觉歹毒如斯,而这事早被青跃联手于徵暗中调查到了,相关药铺和杂货铺经手的掌柜皆从乡下庄子里寻回扣押,结案不难,呈上白玉司南佩无疑是将此事与唐亦牵连上,为唐绮“手刃亲弟”铺出个合理说辞。
尤其是“昭告天下,以安民心”这八个字,点拨之意无需言明,朝臣们都听得懂。
女使是柳宅衷仆,更是唐国子民。
不仅她在为唐绮称帝着想,事实上兵祸一阻,不管是曾对唐绮不满的寒门官员,还是对唐绮颇有微词的中立官员,在案件还没水落石出前,这三日就已经跟拥戴唐绮的朝臣一起急上了,纷纷上书请奏,催着长公主称帝。
女使话音一落,都察院院首立时跪了下去。
他合手奏道:“长公主妻协助刑部和内官二十四衙门详查,陛下在中宫生辰宴上中毒一案,已有详细结案书,摄政王乃主谋,其妻为杀人灭口的同谋,人在坤宁宫,因涉及内庭,三法司暂时未能将其羁押,还请殿下定夺。”
有人先开了口,大理寺丞这棵墙头草见风倒,跟着道:“三法司得二十四衙门协助追查,获悉忠义侯遇刺身亡当日,摄政王扣留忠义侯在偏殿吃过一盏茶,老侯爷已入土为安,仵作无法验看,但咱们在宫人所花圃下挖出了打碎的茶皿,确乃当日所用,经查实里头有卸劲散,涉案宫人均已伏法。”
再往后边推,大家便能一目了然。
唐亦牵涉柳阁老遇害案,亲手布局毒害唐峻,煽动神机营邹军和金羽卫杜铅华,困住长公主妻,围杀于延霆,血洗忠义侯府,把握政权夺过虎符,调动远西和远北的驻边大军以震慑辽东,只为顺利登上皇位。
唐亦才是谋逆之人。
坠地帷幕后,于爵爷听完这些话,紧皱多日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
这时,曹大德从殿外匆匆来,从帘外呈进一本折子,小声道:“殿下,户部尚书楚大人来请罪了,这是他的罪己诏,人跪在殿门口,等您宣见。”
唐绮托腮思忖,没说不见,也没让宣。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