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叛逃前,找到了你母亲的资料。”她忽然说,“她安稳的活到了千禧年后。没有婚姻也没有幸福,靠著救济金和酒精维持生活,然后在一座公园的长椅永远的闭上了眼晴,死后七个小时才被一位警官发现。”
“我已经活了很久,这种低级的心理战术对我没有效果。”施泰因迈尔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疲惫至极,“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送那个男人下地狱。”
“这不是什么心理战术,只是想告诉你,我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孩子们。”布莱雅斯面无表情的回答,“你难道以为,我会天真的认为完成復仇,摧毁整个阿尔特利亚就能给孩子们带来真正的未来么?”
施泰因迈尔悚然,忍不住扭头看向她:“你想要成为魔女是为了一一“是,我需要力量。这世上没有亘古不变的东西,哪怕是最强大的咒术法庭。只有从根源消灭悲剧,才能让无数的孩子们生活在真正的阳光下。”
布莱雅斯仰望万里无云的虚假天空,轻声说:“老师和姐姐留下的意志,將成为我的力量,我会消灭所有的纯血者,为那些被欺压的人建立属於他们的新世界。”
这一刻,施泰因迈尔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终归还是不了解这个心思深沉的孩子。
她温柔,是因为见证了太多哭泣的孩子、她残忍,是为了贯彻心中的理想。。。。可你真的能接受一个通过杀害无辜者,来拯救更多无辜者的领袖么?
“你只是在为一个遥远的空想赴死。”半响,施泰因迈尔无力地闭上了眼晴,疲惫在一瞬间释放出来,“你比我更清楚那些古老的纯血家族有多么强大。”
“但这就是战斗的意义,燎原的火不会熄火。”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布莱雅斯既不愤怒,也不悲伤,世界在燃烧,但总得有人相信灰里能长出玫瑰。
“我不会成为被命运咀嚼的残渣,我会点燃燎原的第一粒火,替那些心怀勇气的人开闢属於无血者的未来。”
草地上,阳光仍旧洒落。
孩子们围绕著木质的围栏奔跑打闹,鞋底沾满泥土,衣角卷著草叶,笑声清脆而毫无顾忌。
有人在泥地上摔倒,有人试图躲进小棚屋的阴影下,却又被同伴一把拉出。
风轻轻掠过施泰因迈尔的肩膀,带著几片丁香瓣,落在膝上,像是哪个孩子不小心洒落的纸屑。
他伸手抚了抚,却没捨得將它弹开,只是坐在那把咯吱作响的木椅,双手交叠放在膝头,目光越过阳光斜洒的桌面,远远望著那群奔跑的背影。
“你会因此失去一切,孩子。”施泰因迈尔默默倒满一整杯威士忌,沉重的酒液在光下剔透纯净。
“我知道。”
她如是说著,漂亮的重瞳仿佛燃烧著神性的野火。
俩人安静了一会,施泰因迈尔也替她倒上了一杯威土忌:“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正如你所说,你已经活了很久。为了覆灭阿隆尼家族,我需要先送给联军一个有分量的战果。”
布莱雅斯起身,盯著施泰因迈尔看了几秒,將烈酒一饮而尽,然后轻轻拥抱他。
“所以。。。。为了最终的胜利一一献出你的生命吧。”
“哈,还真是个坦荡的小姑娘啊。”隱藏在孩童外表下苍老的灵魂竟然释然的笑了,“你就不担心我为了活命而出卖你的真实身份么?
“很高兴认识你,施泰因迈尔。”
布莱雅斯也笑,然后戴上面具,转身离去。她从不提出没有把握的请求,也不希望在最后用不体面的方式威胁这个当年和老师手把手教导自己咒术知识的可怜人。
“等等一一”施泰因迈尔喊出了她的真名,扔给她一个印第安手串,“可以把这个和我的母亲埋在一起么?”
“奥纳科纳,这是她为你取下的名字,在冈卡拉的语言里代表著自由的孩子。”
布莱雅斯背对著他,轻声说:“哪怕被残留的精神污染折磨到神志不清,但你的母亲至死都仍记得这个名字。”
施泰因迈尔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喝著酒,温软的风吹起了柔顺的金髮。
於是,没有正式告別,深红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这片虚假的应许之地。
这是他们俩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刻的施泰因迈尔在想什么。
关於这对从未相见的母子,关於这一段跨越半个多世纪的亲情,终將在无人知晓的沉默中归於湮灭。
而步入雾色重重的走廊后,布莱雅斯掌心燃起的咒力火焰直接烧毁了那条对他而言,无比珍贵的手串,就像一封未送出的诀別信,在阴冷的角落悄然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