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时终于将他手腕上被镣铐擦破的皮肉,一点点包扎好,才看见他那道自杀时,留下的触目惊心的伤疤。
明明缝了针,伤口也愈合了,可那条蜿蜒似爬虫的东西,还是格外可怖。
“后来,可有按时去医院换药?”
她取了一点点草药,涂抹上去,又用手指肚细细晕开,比从前对待伤员时,还要耐心许多,生怕弄疼了他。
傅绪书仿佛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这回连乱动也没有,没心没肺道:
“你不用这么小心,你涂药对我来说,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似的。我那天割腕,被送到医院缝针,连麻药也没有,眼见那针线生生往皮肉里穿。就这么,他们还怪我浪费了药,哪会让我再反复去换药。没死,还有口气苟延残喘,就行了。”
什么人道主义精神,不过是怕傅绪书死了,在国际上引起的舆论导向,对他们不利罢了。
说他们虐待战俘致死,人情淡薄,没有信仰的国度,就是缺乏关怀和人性。
“其实我也能理解,匪敌的药品本就稀缺,他们自己人都不够用。其实我们那儿的药品也不足,只是我站在这个高度,先可着给我用罢了。”
底下的蜷缩成蝼蚁,也得是几人艰难分得几颗药。而傅绪书,则是能拿药当饭吃。
“你是不是怪我没管你,没本事,让你受苦,才想不开。”梁秋时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问题太傻,这是在战俘营,不是在他们
江南和北疆。
走出狱门尚且不易,又哪儿能自由出入战俘营。从前倒是也不必去,因着可以传唤军医亲自登门。
“对不起,是我一直以来处理不好自己的感情和事,连累了很多人。逃出江南诸多不易,能来看你也是难于登天。”
更别说,将他救出泥沼。
梁秋时说罢,又附身下去,蹲在他脚边,撩起犯人服的裤管,检查他脚踝被锁链硌坏的地方。
大抵是没有手上活动得多,兼之骨头精瘦,脚踝处磨损得红肿破皮,还不至于血肉模糊。那枷锁套住他的脚踝,绰绰有余,还有一圈缝隙,像对待奴隶一般。可以因为他太过于消瘦,没有多余的脂肪抵抗,磕碰便直接见了骨头,硌得他骨头也跟着痛。
人被虐待得久了,稍微轻一些的虐待,都会让她感恩戴德。
“我怎么会怪你,又怎么舍得怪你。”傅绪书不待她涂药,已经先将她拉了起来。
想顺势揉乱她的发丝,可忌惮自己阶下囚的身份,还是将伸到半道的脏手,又收了回去。
“秋时,你不用帮我涂药、医病了,我无碍。你坐下来,在我旁边,我好好跟你说说话。我们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让我安静的看看你,机会不多。我很珍惜,我不想浪费这一刻的时间。你这次将我瞧好了,我下一回还会病,却再也见不着你了。”
更主要的是,傅绪书不舍得让他的公主低头,为谁都不行,为自
己也一样。
“我对你只有担心和歉疚,却从不会有其他情愫。战败,是我时运不济、不敌宋郁文,与你何干?身陷囹圄,我只会恨自己没法保护你,不能继续庇佑你,反倒叫你流离失所。”
傅绪书句句肺腑,才更戳梁秋时心窝子,尤其不顾自己朝不保夕,还在询问她近况:
“我真没用,从前给老头子写了无数封求情的信,还想着拿我军功去换你平安。可我吃了败仗,沦为阶下囚,他如何会放过你?我都不敢想,你在江南的日子,是怎样过的。”
傅绪书是个务实的人,亦或走到他这个位置上的男人,都务实。
什么血浓于水,在小富即安的家庭可能,在啃树皮的底层、和天家父子中,都不可能。
“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让我出卖肉体。他没儿子,便需要一个能干的女婿。其实要我看,认两个义子,说不定比女婿还靠得住。”梁秋时无所谓地笑了笑,难得肯站在父亲的角度,替他惆怅一二:
“若是女儿成器,能当儿子养,培养出两个女将军、女长官,兴许他也能省点心。可惜了,几个妹妹比我还不成器。谁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能打洞?”
“可我并不觉得你不成器,并不是成为冷血杀人机器才叫出息,你在我眼里永远最好。再者说,那些满腹经纶的人,孩子也有不成器的。”傅绪书不等她盲目自信,已先帮她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