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宋郁文内心挣扎得很厉害,加上伤口反复发作,从前还能略略阖一阖眼,这回却是径直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天麻麻亮,他还在院子里抽烟,时不时来回踱步。
梁秋时倒是休息得很好,早早起来,去到他的书房里,拿了那只从苏联带回来的钢笔,沾了墨汁,便开始作画。
隔着一道窗子,宋郁文看向她一丝不苟的样子,只觉她这生物钟是反的。旁人宴乐时,她满面愁容。该她善感多愁时,她却能高枕无忧。
四目相对,梁秋时不能抬头,余光处也瞧见了他。因这么多年过去了,目光巡睃他,好像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从前修长的手指,还被敌对区的军报戏谑成白面书生,如今却看见他被烟熏黑的指间。
落笔时,她禁不住有几分庆幸,幼年时被父亲逼着教习的琴棋书画,童子功还在。昔日对父亲憎恶到了骨子里,本能反感他包办的一切。如今书到用时方恨少,才发觉父母望子成龙的深意。不管父亲是为了面子,还是将她卖个好价钱,到底误打误撞,逼着她长了这一身的本领。
梁秋时很快将条理清晰可见的武器库、地形图、城防图、军事要塞,从位置到布局,一五一十地绘制给了他。
她毫无保留,自认为已没什么要补充的了。
撑开窗子,朝他招了招手,一夜没睡,只洗了把脸的宋郁文,上来后,没问她细节,只说:
“你
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我不是目光短浅、只知吃喝玩乐的大小姐,也不枉费你教育我那么多年。你该感叹,严师出高徒,我从最初的抗拒,后来敷衍,再到爱屋及乌,接受了你的那些思想。我觉得,若是你旗开得胜,更多人会生活的幸福些。我父亲不是明君。”梁秋时也不知道,当一辆火车开过来的时候,如果能选择,一条路是压死一个人,一条路是压死一万个人。选择压死一个人对不对。
一万个人的价值,是不是高于一个人的。
“还有,我不想让你输。为了让你内心安宁,你可以当成这是我救傅绪书的筹码。”
宋郁文还当她会讥讽自己,哪知以退为进,不再说那些伤人的话。反倒叫他没法拉扯,只剩悸动。
“我会允许你在我身边,从来没有利用的意思。我可以今日便英勇就义,我的肩上背着太多血泪和家庭,我……”
理智告诉他,得拿她给的情报。
可感情上,百般锥心。
她从未将情报出卖给匪敌,梁幸儒都因她的背叛,而恨不能扒她一层皮。若真知晓她投了敌,保不齐还是致使梁幸儒失败的根本原因,又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你把这些给了我,要么还是留在我身边吧,我必定会护你周全。”
梁秋时摇了摇头:“叶大姐救了那么多妇人,不该落得这样的结果。且我已不信任你,因你给我的,除了委屈,从没有半分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