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元竹,那就是元竹。
雪地里的血已经凝固了,但这场大雨又把血水带了出来。韶言把元竹抱出来,找了块空地,把那两截放在一起。
这事他很熟悉,他太熟悉了。当年君愈也像这样,脑袋和身子分开,韶言跪在地上用铁针将他合二为一。
那真是世上最恶心的事,没有之一。韶言当时便想,这缝头的事他此生都不会再做第二次。
如今却又……
君愈的头是被他亲手砍下的,他跪在那里缝合尸体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会有
今日。元英砍下那么多人牲的脑袋祭天,可能也万万没想到会有今日。
给君愈拼合尸体的时候韶言没想过,有的报应,从来不是落在自己身上。
雨下得更大了,韶言现在不想面对元竹也得面对。他的手一直在抖,只能咬牙穿针引线。一针一针,他缝的细致又紧密,还元竹一具完整的身体。
结束了,一切结束了。
韶言抱着元竹,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
在静谧的夜,在雨中,在电闪雷鸣里,他突然听到犬吠。
那是一条很老的狗了,很瘦,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它能活着简直是个奇迹。此时它在叫,叫声听着却并不虚弱。
它叫了两声,到一旁去随便找了个死尸,一口咬烂了头。
牙齿倒是尖利。
它眼睛里闪着凶光,绿莹莹的让韶言以为它是条狼。但不是,它只是条狗,一条苟延残喘要死了的狗。
但它显然不想死,还在给自己寻求活路,不然也不会吃死尸。
韶言了然,他就知道死了这么多人,血气与怨气滋养,不只养出了多少妖邪。
这狗此时未成气候,但若不祓除,往后如何就不知道了。
它只吃了几口就放弃了,不是吃饱了,因为它呲着牙,带着嘴边的碎肉往韶言这边过来。
韶言浑身使不上力气,但也不慌乱。他甚至饶有兴趣地盯着这狗看:“死人满足不了你,如今你连活人也想要吗?”
那狗越来越近了。它凑近韶言,却反而
收起牙。
它闻了闻韶言,不知道为什么转头走开。没过多时,它拽着半个尸体过来放在韶言旁边,然后“汪汪”了两声,好像在说:“你吃啊。”
哎呦呦,哎呦呦,哎呦呦。
韶言想笑,他也真的笑出了声。他很久没笑得这么肆意了,声音很大,狗都被他吓得后退一步。
好笑不好笑?他一个人,被一条瘦骨嶙峋在妖化边缘的狗当成了同类可怜。可能它眼里,韶言比它的处境还要惨上一些呢。
笑够了,韶言也没有接受那狗的好意。
他划破了胳膊,血混着雨水掉在地上。
“我给你一个机会。”
他对狗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