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殿哗然。
“放肆!”杨宪第一个喝道,“王爷此语何意?难道视圣上法度为无物?”
朱元璋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声音仿佛从地狱里飘出:“瀚??你说这话,可知后果?”
朱瀚抬起头,目光坦然如水:“臣弟知。然臣弟愿言实情:板非心,人亦非板。心之所向,在人,不在木;在血,不在墨;在生民百姓,不在一纸誓言。”
殿中死寂。
朱瀚继续道:“若百官之忠只在板上,那板毁之日,忠亦随风;若太子之志只在誓言,那誓不及心,终为虚言。板可助人照己,不可替人断己。”
“臣弟之心,向人,非向木;向天下,非向空言。”
这番话一出,殿内百官无不心惊。
有人垂首深思,有人冷汗直流,也有人露出前所未有的敬意。
朱元璋静静地盯着朱瀚,良久,竹杖“咚”地一声,响彻殿宇:“好一个“吾心向人,不向板。”
他忽然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复杂:“瀚啊瀚,你终究还是那副模样,连朕的板子也敢驳!”
笑声里,却不见怒意。
“诸卿。”朱元璋缓缓起身,龙袍如山般压在殿宇之上,“今日所试,非为杀人,乃为照己。你们可知,照心之法若失其本意,将是天下第一利器,也是天下第一恶器。若有一日,心成了束缚天下的绳索,便是朕,也要亲手
斩断!”
百官齐声:“谨记圣谕!”
朱元璋转向朱标:“标儿。”
“儿臣在。”
“你今日之言,虽未尽善,却有诚。记住,太子之心,不是取悦朕,不是取悦天下,而是取悦于‘理。”
“儿臣谨记。”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朱瀚身上,眼神里那抹威严褪去几分,换成一抹深藏的欣慰:“你说‘心向人”,朕记下了。也许有一日,这天下也要靠着这四个字,才能站得稳。”
朱瀚拱手:“臣弟不敢忘。”
大朝散后,秋雨已停,宫道两侧的石榴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朱标与朱瀚并肩走出奉天殿,脚下的青砖被雨水洗得发亮。
“叔父。”朱标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刚才在台上,我几乎握不住笔。”
“怕什么?”朱瀚侧过头看他。
“怕写错,怕父皇失望,怕天下以此为柄。”
朱标的手轻轻攥成拳,“原来‘照心”,最难的是照自己。
朱瀚笑了笑,眼神温和:“照自己本就不易。人心不比刀剑,刀剑磨得久了会利,人心看得久了,会怕。”
“可叔父一点不怕。”
“错了。”朱瀚的目光望向远方的宫墙,
“我也怕。怕写下空话,怕被光刺瞎了眼。只是我比你多走了几十年路,知道一件事??心不是拿来给人看的,是拿来自己守的。
“叔父,”他忽然笑了笑,“我想明白了。照心”不是让人信我,而是让我自己不敢背叛自己。”
朱瀚也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能常记这句话,将来坐那龙椅,才不会迷路。”
御书房的烛光一夜未灭。
朱瀚立在窗边,看着外头宫墙的阴影。
那阴影像是无形的网,罩在整个京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