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上,沉玉紧贴着窗边坐着,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但她也没给裴肃什么好脸色看。
日光从飘荡的布帘空隙中透进来,在她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却掩不住她耳尖那抹始终未褪的胭脂色。
裴肃就这样单手支着下颌看她,目光从她抿着的嘴角一路往上,最后落在她发颤的睫羽间。
车辕碾过青石板时,厢内一阵颠簸,他又故意使坏倾了身,袖沿擦过她置于膝上的手背。
沉玉瞪他,他却视而不见,半晌才懒懒开口,声音里都噙着笑意。
“再挪,就要掉下去了。”
沉玉猛地抬头,却见本还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了。
好闻的沉水香混着茶香的气息拂过鼻尖,沉玉这才发现,裴肃今日束发的缎带是水落天青的颜色。
而这个颜色,应该就是以前她替他收缎料时,随口夸过的那匹天青色的云纹绸缎裁制而成的。
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沉玉真的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车厢这么宽,你……能不能坐回去!”
她一边装凶一边别过脸,却听见腰间环珮叮咚作响。
竟是裴肃勾住了她系着香囊的丝绦,修长的手指绕着杏色流苏打着转,像在把玩什么稀世珍宝。
沉玉觉得脸颊被什么东西烘烤了一样,热得发烫。
她忽然想起禅房里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心尖蓦地一颤,思绪便不受控制地飘远了。
细细算来,距离他们上一次亲昵,好像已经隔了很久的时日……
忽然,马车外有卖花女经过。
悠长悦耳的吆喝声里,一枝粉白芙蓉从车帘隙缝中斜插进来。
裴肃顺手摘下,又格外自然地簪在她松散的鬓边,指尖亦不经意地擦过她滚烫的脸颊。
“好看的。”他低声说,目光却落在她依然抿紧的薄唇上。
一瞬间,裴肃忽然觉得小女人连那嗔怒的弧度都弯得恰到好处。
而她鬓边那枝芙蓉也确实好看,娇艳得让他眼底再容不下旁人。
裴肃忽然就觉得不痛快了,这样好的颜色,凭什么要便宜了别的男人?
然而本来,他也从未想过要放手。
所以当时亭松来报,说小女人竟背着他与一个穷书生拜堂时,他生生捏碎了手中的青玉笔洗。
鲜血混着碎玉片往下淌的时候,裴肃才惊觉自己竟在笑。
此时此刻,指尖还残留着她鬓边芙蓉的香气。
裴肃忽然想起,那日青玉碎屑扎进掌心时,虽有钻心的疼,却也奇异地压住了他胸腔里那股翻涌的戾气。
可眼下,看着沉玉绯红的脸颊,那种熟悉的躁动又从心底弥漫上来,像春日里疯长的藤蔓,缠得他呼吸都发了紧。
“三爷,到了。”亭松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
裴肃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目光却仍锁在沉玉微微起伏的衣襟上。
那绣着缠枝莲纹的衣襟,针脚细密得就像他这些年为她编织的网。
偏生这小女人总想挣出去,甚至还敢……
他心跳骤然快了一拍,突然就很想看看,倘若此刻掀开车帘,让所有人都看见她现在这副娇羞软媚的模样,她会不会又气红了眼来瞪他?